长安城边,上洛郡。
在上洛郡,洛南县内,有一个被命运诅咒的家庭,陈家。
陈秀,陈家的家主,也是洛南县声望极高的一个人,不只是他年轻时考上秀才的学识,单单是人家活了九十岁的高龄,也是洛南县人所羡慕而不能企及的。
要知道,在唐朝的那个年代,能活到六十岁已经很牛逼了,而能够活到七十岁,那就是相当牛逼了,要是能够活到八十岁,那就是牛逼大了。
但这位陈秀老人家,不光活到了九十岁,而且身体倍棒,吃嘛嘛香,脑子清楚的不得了,洛南县内有什么大事情需要人住持,那都得这位老人家出面。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但陈秀已经不是陈家的家宝,而是整个洛南县的宝贝,就连县太爷都得尊敬三分。
不过陈秀一直有一块心病,那便是他二十岁开始进京赶考,十年时间,整整考了十次,但每次都只是考一个秀才,成绩始终上不去,最终家里无力供他读书赶考,陈秀才无奈放下手中书籍,开始为家中分担负担。
而在陈秀成婚之后,却一直没有儿子,直到四十岁那年,他才有了儿子。
老年得子,何等幸运,于是陈秀便将自己的状元梦,深深的寄托在自己的儿子陈世锦的身上。
世世锦衣玉食,这也是他为自己儿子取这样一个名字的含义,由此可见,他对陈世锦的期望,究竟有多么大。
不得不说,这位老人的梦想真的是很顽强,不过梦想总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残酷的。
二十年的寒窗苦读,只在一夕之间化作泡影。
陈世锦落榜,连个秀才都没有考上,而后陈世锦也不打算继续读书,考取功名,而是甘心做一个普通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过平凡人的日子。
为此,陈秀差点没背过气去,好在老人的心胸还算宽广,不然真的要陪阎王爷钻研棋局去了。
九年之后,陈世锦的媳妇终于怀孕了,这下,陈秀那颗已经彻底破碎的状元梦,渐渐又是燃起一丝希望。
不只是他,陈世锦也将自己没有考取功名的遗憾,寄托在自己的儿子身上。
闻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
一年后,陈云超背负两代人的希望,终于出生了。
陈云超出生之时,天空之东,天光爆现,映得夜晚如白昼般明亮,而后银白天光化作滔天火光,犹如熊熊烈火,要将整个天地焚尽一般。
此等天地异象,饶是帝王降生,也未必能够达到这种程度,但就出现在这样一个平凡的人家之中。
三年之后,陈云超一点点长大了。
在这三年之中,陈秀那已经没有几颗牙的嘴,根本就没合上过,因为陈云超实在太聪明了。
年仅三岁的孩童,便能通读四书五经,这在当时那个时代,是人们根本无法想象的,以此下去,陈云超考上状元是迟早的事情。
在陈云超五岁的时候,家里已经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什么《吃饭与自然的关系》、《睡前吃多少不会胖》、《螃蟹煮着好吃还是蒸着好吃》、《论天下最好吃和最好玩的事物》等等等等吧...
总之,五岁的陈云超已经是学富十车,秒杀各路才子,这让陈秀越来越高兴,自己这位大孙子,简直就是为了学习而生的啊。
此时陈家的门槛已经被人踏破了,其中一部分人是想要看看这位神童到底长什么样,但更多的,是别人托媒婆上门提亲的,至于对象,当然就是陈云超了。
不过渐渐的,陈云超对学习失去了兴趣,因为学习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就如同吃饭睡觉一样。
实在没有什么挑战性。
毕竟在那个年代,在学习方面,能够挑战的东西实在太少了,它不像现在,要是把陈云超放在如今社会,他是绝对不会对学习失去兴趣的。
一个氢氦锂什么硼,就足够陈云超钻研一辈子的,这才是真正的学无止境。
但在那个年代,它没有这些东西,读书读来读去,也脱离不开一个书字,不可能读书到一定境界之后,白纸黑字写上美女两字,然后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就在纸中走了出来。
要真是能够达到这样的境界,那陈云超成天也不用干别的了,每天就在家写字就完了,今天缺钱了,写一堆钱,明天缺房子了,写一堆房子,后天缺媳妇了,给自己写上佳丽三千随便挑,这样陈云超绝对能够名留青史。
因为他完成了所有男人想完成但又完成不了的事情。
想来想去,五岁的陈云超决定不在学习,他找到了另外一条出路,学武。
武功这个东西,在那个年代可比文字深奥多了,诸子百家,各有所长,相互之间,相生相克,没有谁能够绝对强过谁,这个东西可值得陈云超去一辈子钻研。
以后要是能够搞一个武林盟主当当也不错。
当陈秀知道陈云超这个决定之后,直接大脑一热,晕死过去。
完了,到家的状元爷没了,这倒霉不倒霉呢!
当陈秀醒过来之后,坚决不同意陈云超的决定,而陈世锦夫妇,自然也是站在陈秀这边,在他们的认知中,只有读书才是唯一的出路。
至于学武,就算武功成为天下第一又怎样,如果战事起,陈云超去参军,那可就是生死两茫茫了啊。
而且就算没有战事,在纷乱江湖之中,恩怨仇杀,危机四伏,搞不好哪天就没了命,他们作为父母,是绝对不同意自己儿子过这种有今天没明天的生活的。
面对父母爷爷的坚决态度,陈云超也很无奈,别看他小,但书破万卷之后,他的心智,已经非常成熟了。
没办法,陈云超只能妥协,但妥协并不代表放弃。
偷偷之中,陈云超拜了一位师傅,这位师傅不是什么江湖豪侠,也不是什么绝世高手,只不过就是路边靠卖艺为生的中年大叔而已。
至于武功方面,这个人虽说有一些真本事,但那也不过是花拳绣腿,平时防防身还行,一旦遇见三流高手,肯定就被人打的连亲妈都不认识。
但即使如此,依旧浇灭不了陈云超对于学武的那一种激情。
而且从学武那天开始,虽说吃了很多苦,但陈云超愈发觉得武功二字的深不可测,今天学会了翻身斩,明天还有连环劈,学会了连环劈,后天还有开天挑...
陈云超总觉得武功的招式实在太多太多了,多到他都有些记不住,但越是如此,陈云超越是兴奋,越是认真。
一柄青龙偃月握在手中,陈云超仿佛觉得自己来到千军万马之中,冲锋陷阵,无人可挡,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般轻松。
又仿佛自己身处江湖之中,手中青龙偃月挥动之间,遮天蔽日,搅动天下风起云涌;只身立于天山之巅,笑看世间江湖事,我自轻狂,何等潇洒。
而他学武这件事,自然是瞒不了多久的,不过久而久之,陈家人也就放任陈云超去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也不想干扰陈云超太多的事情。
一眨眼,十五年的时间过去了,陈云超从一个小屁孩,也是长成一个眉清目秀的翩翩公子。
单从模样上看,根本看不出陈云超是习武之人,他虽有一米八左右的身高,但却身形单薄,看上去弱不禁风,典型的一个读书人模样,而且还是读书读成书呆子的那种。
但也正是如此,陈云超才能够成为洛南县所有姑娘的梦中情人。
文质彬彬而又身手不凡。
这十五年来,陈家的门槛已经不知道修了多少次,直到最后,陈世锦干脆就不修门槛了,因为修了也没有用,第二天肯定会被人踏破。
尤其是这几年,陈云超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很多小姑娘甚至都不要彩礼,只要能够嫁给陈云超,就算倒贴她们也认了。
这可让陈世锦夫妇和陈秀老头脸上笑开了花,一天天什么事也不做,光在家挑儿媳妇了,甚至上个厕所的功夫,都有媒人来提亲,可见陈云超是多么的抢手。
不过陈云超可是每天一副愁容模样,并非是他看不上这些上门提亲的姑娘,毕竟这些姑娘中,也有不少身份高贵,长相漂亮的,只是陈云超还没有成婚的打算而已。
所以面对婚姻之事,他也只是一再推脱。
六月,春末。
练了一天的武功,陈云超已经很累了,草草吃过晚饭之后,他本打算好好休息,但奈何媒婆的盛情难却,陈云超足足陪到了深夜,才送别了媒婆。
这时陈云超的脑子已经是一团浆糊,回到房间之后,甚至连衣服都来不及脱,直接倒头就睡。
夜半时分,夜空之上,一轮弯月,几点残星,随着乌云的飘过,夜空中仅存的一点光亮,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在乌云漫过弯月的刹那时间,陈云超猛地自床上坐了起来,双目大睁,满头大汗,眼神之中满是惊恐之色。
呼~呼~
陈云超不断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着。
在床上坐了一会之后,陈云超眼神中的惊恐渐渐退去,他看了看屋子内的黑暗,愣了一会之后,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呼~吓死我了,还好是一场梦。”
陈云超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刚刚在梦中,他梦见自己被十余名花容月貌的女孩围在中间,虽说他誓死不从,但奈何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方还不止四手。
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刻,他醒了。
晃了晃脑袋,陈云超在黑暗中摸索出一根蜡烛来,随后点燃,蜡烛的灯火,瞬间将漆黑的屋子点亮。
陈云超拿着蜡烛四下照了照,确定屋子内除了他再没有别人之后,这才伸手拿了件外衣,然后下床向外走去。
嘶~
刚一开门,陈云超便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身体也是一缩,然后颤抖着哆嗦了几下。
冷,实在是冷,按理说六月末,已经是春暖花开的季节,虽说现在是午夜时分,但也不会冷的过分。
但陈云超就感觉今晚格外的冷,甚至比起寒冬腊月也不遑多让,而且这种冷,并非是刮起寒风的冷,而是一种干冷,像是要将人从里到外冻个通透似得。
陈云超跺了跺脚,裹了裹衣服,借助蜡烛仅有的一点温暖,快步向茅房走去。
三下五除二,解决完之后,陈云超也顾不得别的,哆哆嗦嗦赶紧回到房中,大被裹在身,这才感觉稍微暖和的一些。
但这时陈云超再想睡觉,就已经睡不着了。
也不知道是刚刚做梦吓的,还是上厕所冻的,总之陈云超躺在床上是翻来覆去,毫无睡意,总感觉有什么事堵在心里,但仔细想来,除了今天王二丫,刘小翠,赵小红还有好几个姑娘给他的情书,他还没有回复之外,剩下的也没有什么事了啊。
这是怎么回事呢?
陈云超躺在床上是百思不得其解,二十年来,晚上起夜之后,再睡不着的事情,他是头一次遇到。
就这样,陈云超折腾了整整半宿的时间,临近天明时刻,他才在朦胧之中,感受到一丝睡意。
但这个时候,陈云超已经不能再睡了,因为他每天的生活都是非常规律的,天明鸡叫时分,他是一定要起床。
正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
只有有一个好的生活习惯,人才会显得精神焕发,但今天的陈云超,似乎挫了一些。
哪怕是梳洗过后,陈云超也显得不是那么精神,毕竟昨晚他可算是一夜没睡啊。
“呦,云超起来啦!”
刚一出门,就有早起的街坊和陈云超打招呼,毕竟再怎么说,他在洛南县,也算是一个名人。
“是啊是啊!起了!”陈云超笑道。
站在门口,看着已经人来人往的街道,陈云超伸了个懒腰,将自己全身的筋骨舒展开,这才感觉精神了几分。
“云超,你这两眼发黑,一脸疲惫,该不会昨晚和哪个小姑娘约会去了吧!”路边一位卖地瓜的老大娘打趣道。
闻言,陈云超忍不住苦笑一声,“李大娘,您可别取笑我了,我哪里有什么小姑娘啊!”
“诶,你这孩子,这话怎么说呢,你要是想要小姑娘,大娘改天给你介绍几个,我觉得刘家的丫头很不错的,还有王家的...哎,你别跑啊,大娘话还没说完呢!”
看着陈云超狼狈远去的背影,刘大娘也是无奈的摇头笑了笑。
呼~
看着自己身后没有人追上来,陈云超拍了拍胸脯,长长舒了口气,这些个街坊长辈都是朴实之人,对他也是很不错的,但相亲这一说,他还真有些受不了。
他可以肯定,自己要是不跑,那位刘大娘就算自己的地瓜不卖了,也是要给他介绍姑娘的。
这份热情,他可承受不了啊!
此时街上已经有不少人了,一些卖馒头花卷大果子,豆浆牛奶豆腐脑的店也已经开张了。
摸了摸肚子,陈云超往自己家的小店走去,因为自己家的小餐馆,永远都是洛南县每天第一家开张的小店。
一路上,不少人都和陈云超打招呼,而陈云超也是笑着一一回应,毕竟是和睦邻里嘛!
但走着走着,陈云超感觉有些不对劲了,以往时候,街上都会有不少老人,尤其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头,清晨必然都会围聚在一起,或者下棋,或者打拳锻炼,再不济也会吹吹牛逼,唠唠一些自己的风光事迹。
但今天不说街上没有,但老头是真的很少,一路上陈云超也不过碰到三个老头,其中两个轻度脑血栓,一个老年痴呆,都是行动不便之人,这实在是反常啊!
陈云超停下脚步,对路边一个买炊饼的男子问道:“武大哥,今天怎么了,怎么县里的老大爷都哪去了?”
“你不知道?”
武姓男子诧异的看了陈云超一眼,有些震惊。
陈云超有些摸不到头脑,“武大哥,到底怎么了?”
“唉!”
武姓男子叹了口气,一脸惋惜:“钱府出事了,钱府的老爷昨夜暴毙身亡了,唉,真是好人不长命啊!”
说完,武姓男子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显然是觉得天道不公,不应该让这样一个人这么早的死去。
“什么?”
听得这话,陈云超忍不住惊呼一声,满脸的震惊,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