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包仔夸张了，李承坤十五岁的时候比现在的李民高多了。

那会儿两人来码头扛货，包仔小心思多，偶尔还跟着一帮嫌钱少的村民跑旁边偷懒，以为别人不知道。就李承坤老实，背得肩上都起了皮，红肿得像晒伤了一样。

有一趟雨季，几条线一起开运，货很多，他背上的伤更严重了。藤永敬看见后，问他怎么不休息一下，他就冷冰冰地回答三个字“要吃饭”。

一句话让当时在场的几个弟兄都对他侧目，想不通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怎么一身的沧桑。

后来藤永敬就把他带到杨德宁他们的船上擦药，擦完药就问李承坤愿不愿意帮他们看船，这样生活安稳一些。李承坤面无表情地说愿意。

包仔还是后面才上去的。

那时候光头佬那边还有点气候。有一次因为码头的事，两边人又大干了一架。有几个兄弟在那场事里伤了脚，实在不行了，只能内退。然后就急着把杨德宁几人提溜上来补位，所以几人和李承坤相互间还没自我介绍完呢，就又分开了。

那一架基本把光头佬的气势给打散了，局势渐稳。但船上只留李承坤一个人实在危险了一点，而且他年纪也小，怕看顾不过来。所以藤永敬就问李承坤有没有认识的人，你愿意和他一起干活的那种。

然后李承坤就说经常和他在码头背货的那小子，就是包海强。

当时藤永敬还对李承坤说，你不觉得他懒了一点？李承坤倒是破天荒地笑了一下，说没事，他人不坏。

至于大头，徐祖生就不是很清楚了。好像听说是和包仔打架认识的，具体怎么从打架混到兄弟，这种事谁说得清。男人不都这样，干一架然后觉得脾气相投，再勾肩搭背谈一下人生理想，不就称兄道弟了。

刀疤也没说错，李承坤话是少了点。明明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你看现在话题全被身边的两人抢走了。而且他还一副不打算插嘴的样子，如果不是真有心接近，你还真进不到他的世界里。

不过，和以前相比，现在还是进步很多了。至少偶尔会带着点高兴的脸色应和，也会陪酒陪笑，这也不错了，人都是慢慢成长的嘛！

刀疤参和着聊了些以前的事情。说不怎么认识他们几个，就偶尔押货的时候见过几次面，见李承坤的次数多点。这还惹来包仔的醋意，说敬哥从来都偏心李承坤，有什么好事都带着他去，明明他是他们三个中最小的。

刀疤不客气的揭穿他，说那是因为你懒出了名。扛货的时候他们就注意到了，有个小子年纪轻轻的活不干，老是跑岸上去装大爷，差点过去伺候一顿拳头。

包仔哈哈大笑，连忙自罚三杯，说那会儿年轻不懂事。两位大哥海涵海涵！

徐祖生也笑了起来。用下巴指指包仔，对李承坤说：“你真该多跟他学学，别整天唬着个脸，像谁欠你万把块钱一样。这样谁敢靠近你。”

“诶，徐祖生。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什么东西啊？这明明是我想说的话，你怎么抢我台词啊！”

“哦，是啊。不是上辈子欠的，是这辈子。你抢我媳妇了！”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所以，你受着点，应该的！”

刀疤哈哈大笑。明明上一秒还怒不可遏立马干架的样子，这一秒这个鼓胀的气球就泄成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刀疤自小毁容，但上天公允，让刀疤娶了个国色天香的妻子。人不仅美貌，而且颇为贤惠知礼，持家有道。一帮子兄弟参加完婚礼回来，个个都感叹一朵鲜花插在一大堆牛粪上。还说要回到婴儿时期，别说毁半个脸，能娶着这么个媳妇，就是不要脸了也愿意。

所以，徐祖生一提起大福嫂，刀疤才这么高兴。

两人又对饮一杯，一干而尽。

“还是别学了，要是他什么都学会了，还要我们干什么。”

这一句是包仔的肺腑之言，也是从侧面正式承认了李承坤领头的地位。

刀疤和徐祖生很满意。

“哟，李民你快去厨房看看，你们家醋坛子翻了，好酸。”

李民头转过来，又转过去。再转回来问：“可是我们家没有醋坛子啊。”

一句话就破了因为包仔而变得有些浓重的气氛，一席人皆笑。

李承坤伸手拍拍李民的后颈，却是回头对包仔说：“胡思乱想什么呢！”

包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说的是真的，你要十全十美了，真的就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了。”

“到时候各位大哥再提携一二，把你提溜走了，那我和大头不就只能自生自灭了！”

“灭不了！”

“你看徐祖生横亘在你刀疤哥面前那么多年，你刀疤哥还不是一样坚强地活着，还娶了个貌美如花的媳妇。徐祖生现在都还单着呢，过几年再娶不上，差不多要划归五保户了。”

这下连李民都笑了。

“这活脱脱的，看来上辈子是我欠你的，大过年的咒我成五保户。”

“不成容易啊，今年你生那么三五个不就好了。”

“你以为是猪啊，一生就生三五个。”

“不会吧？一年三五次你都来不了了？早上还能站起来吗？”

“靠！”

徐祖生一把花生米撒了过去。

几人嘻嘻哈哈地聊着，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就换上了烤架。

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一段难得的美好时光。

中途，李承坤把李民遣出去给他们买酒，小家伙提着个铝制的烧水壶蹦蹦跳跳地下了楼。李承坤回房拿出了一条红梅烟，一盒盒拆出来后，把空了的包装盒扔炉子里烧了。

大家又说起了王瘸子，说起小家伙的身世，说起郑锡和武春同，还有越南人。最后还聊起了季节和生意。

刀疤问起李民以后的打算，李承坤说不知道，不想让他走这条路。徐祖生提出自己的担忧，李承坤只淡淡地说，他不会永远在我身边呆着，保不准过两年自己就飞了。

这倒是真事，儿大不由娘，孩子大了可就关不住了。只是之前他们都没往这方面想，还以为以李承坤的性格，这辈子大概都放不下李民了。

只是谁也没注意到李承坤说这些的时候，眼底那潜藏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