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卢俞怎么也没想过，他们会一下子没能把他认出来，以为他是不小心按错了门铃。后面听到他生硬地喊了“叔叔阿姨”，施父看他的眼神才骤然间起了波澜，盯着他审视了几秒，目光极其复杂难辨，没有开口赶人，却也没有侧开身子让“客人”进屋坐一坐的意思，最后才皱着眉挤出一句：“你来干什么？”

我想去柔柔的房间待一会，想知道这些年您跟阿姨过得好不好，想亲口告诉你们柔柔当年并不是自杀，还想……真心实意地说一声对不起。

“……我就是恰好路过这边，”卢俞将路上买的水果递过去，很会看人脸色地往后退了一步，紧接着低头看了下手表，“我也是上来撞撞运气，还担心你们又搬走了，叔叔……我就不进去了，我同事在下面等着，等会还有事儿，阿姨她……她应该不会很想见到我，麻烦您代我问候一声吧。”

最后施父还是伸手接了过去，卢俞感激地冲他一笑，在门关上之前，他忽然轻声说道：“新年快乐！祝您和阿姨身体健康。”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大步进了电梯。

何必非要执意去揭开伤疤呢？活着的人，总得找个信念支撑自己，不然怎么熬过这一生？

从楼上下来，卢俞没有马上离开，他就随便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他其实还很年轻，理应没什么人生阅历，顶多从一些穷凶极恶的罪犯身上，得以一窥那复杂丑陋的人性究竟有多不堪入目。可他一旦沉静下来，那双睿智的眼睛好似也瞬间失去了光泽，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看尽浮华的沧桑，好像半生已过，再也没有什么人能值得他皱一下眉头。

脚边零散地落了一地烟头，感觉到兜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他才将那些遥远而又甜蜜的记忆悉数收纳进心底，转身，沿着来时的路离开。

走远了，还能看见他依然挺直的脊背。

……

唐影莫名其妙地感觉到卢俞周身的气息带了几分萧瑟的杀气，于是她认认真真地把人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确定没发现伤口和血迹，她才放心他不是背着她去杀人。

“来，吃个汉堡。”唐影特意赶在他来之前去排队买来的，很快又想他可能在亲戚家吃过了，刚要收回手，手里却是一空，卢俞接了过去。

“谢谢，”他张嘴咬了一大口，笑容爬上眼角，“我刚好饿得不行，小唐你真是天使。”

天使不慌不忙地递过去一杯热饮，笑得很不矜持：“行了，你不就是想骗我请你吃饭吗……没问题，话说，咱们今年的年终奖是不是延迟了？”

-

“就我们每个月那么点可怜巴巴的工资，也就您一顿饭的钱，你好意思敲诈我？”叶晞没个正行地靠在自家客厅的沙发里，翘着腿，脚丫子也闲不下来来回晃荡。

对面的楚总立刻为自己洗刷冤屈：“别把我说的那么资本主义，我也就是应酬的时候开销大一点，但那些都是必不可少的，就跟你私下总请你那帮刑侦兄弟吃宵夜一个道理——都是为了收买人心，替咱们卖命。”

“……”叶晞绷不住笑出声，“滚蛋。”

“不闹了，说正经的，今晚的团年饭您总得抽出时间吧？”

今天这样特殊的日子，他不可能还丧心病狂地找借口不回去，除非他人不在宁市。

可他要是走了，司小辰怎么办？让他撇下小朋友独自去吃喝玩乐，那他就真是个人渣了。

叶晞倏地感应到什么，偏头就和司辰的视线撞上，他也不知道闷声不吭地站在那儿多久了，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是生怕他从眼前消失。

叶晞心口一疼，轻声“嗯”了一句便挂了电话，也不管楚总话还没说完，只凭着本能冲着某个小可怜勾勾手指。

司辰却克制地站在原地，终于露出了微笑：“叶哥，你早点回家吧，我忘了跟你说，麦琪姐之前联系我了，说要请我吃饭，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我给叔叔阿姨买了点礼物，也不知道他们喜不喜欢，麻烦你帮忙拿回去，大小也是一份心意……”

“辰辰！”叶晞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语气有些急促地打断，却又带了几分小心翼翼，“你愿意跟我一起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