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four•契约•contrac
作者:懒鼠阿仓      更新:2019-08-07 09:39      字数:12768

你有可以用来交换的东西吗?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是平等交换的,一无所有的人用什么来进行交易呢?——前语

神为了审—判触—犯禁—忌的人类,对世界降下了整整七天的惩—罚。那七天里天空降下了铁与血之雨,死人之国开启了一条名为“深渊”的裂—痕,虚妄与污浊的魔瘴、蝗虫以及恶魔从那里涌出。诅咒与瘟疫横行,世界就像是要被毁灭了一般充满—了绝—望。

七日之后,太阳、月亮以及星辰重新出现,深渊消失,恶—魔和诅—咒依旧横行,而造成这个局面的,居然只是一群信仰恶魔的异端和一个少女。

那个少女是在被人们称为不眠的七夜中,唯一一个存活下来的人。而在广为流传的传说中,那个少女与七位恶魔结缔了契约,实现了她的愿望??????后来的人也把她的故事代代相传,只不过现在流传下来的故事,已经改变了性质。

那个魔女的故事很多的人所知晓,他们也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可以召唤出恶魔,实现自己的愿望。而有些人,也为此做出了尝试。

“你就是那个制造了不眠的七夜的魔女?!”

突然反应过来的亚特伍德瞪大眼睛惊喜地叫喊起来,同时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实在是太激动了,因为他居然亲眼看到了许多人都认为已经死掉的魔女。

“我希望你可以冷静下来,因为我并没有实现自己的愿望,所以你就不要请求我为你做什么了。”

恢复到往常面无表情的状态的梅西尔在亚特伍德提出他的要求之前,把她早就想好的话说了出来。之后,她垂下右手的手臂,抓住了从脚下的阴影中探出的那只苍老干枯的手所托上来的提箱。

“传说说我成功的复活了我想要复活的人,但那只不过是一个谎言而已。没有人可以再活过来,死—去的人,就应该让他安息。”

“可是你确实和七位恶魔结缔的契约!而且??????”

亚特伍德死死地盯着梅西尔手中提箱上那华丽而繁复的图案,他不甘心自己的愿望就这样落空了——他过去一直在寻找方法,一直在为自己的那个愿望而努力??????

“如果我真的成功实现我的愿望的话,你觉得我还会活着吗?”

梅西尔对表情似乎有些扭—曲的亚特伍德露出了有些无奈的表情,而她的语气中明显有着对自己的嘲讽:“我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承诺,而苟—且活着的可怜人而已。人死后灵魂会立刻去往该去的归宿。去到那边的灵魂,就算神也无法把他们带回来的。”

“怎么??????怎么可能?明明你??????”

“召唤出了恶—魔是吗?那你觉得,我获得了什么呢?”

用手揪扯着头发的亚特伍德缓缓地跪了下去,不知为何,他突然间又回忆起了自己与妹妹生活在一起时的时候??????

“哥哥,你说人死了还能复活吗?”

“你在开什么玩笑?人死了就是死了,怎么有活过来可能?”

还只有十五岁的亚特伍德透过眼镜,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妹妹亚拉,然后他又低下头,用刀在自己手中的木板上刻刻画画:“如果可以让死人活过来的话,为什么没有人去做呢?所以啊,死人是不可能复活的!”

“说的也是啊,如果死人可以活过来的话,我一定要复活奶奶!”

亚拉在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后,用双手托住下巴,她看着不远处开满了花朵的草地,用一种期盼的语气说道。这时,她又想起了奶奶那双粗糙但却相当温暖的手,和那张总是带着慈善笑容的脸。每一次回到家的时候,她都可以吃到奶奶做的香草饼干。

“让死人活过来这种事情,你还是在脑子里面想想就好了。呼??????”

亚特伍德漫不经心地吹走了自己雕刻的木板上的木屑,然后他把木板递给了亚拉,让她欣赏自己的雕版画。他将双手撑在身后,仰头看着头顶茂密的树冠,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细碎地洒在他们所坐的这一块草地上。

“本来就是说说就好了嘛!话说这是我吗?哥哥,你刻的可真好!”

“那是当然啦,以后我可是要当雕塑家的人。”

??????

“亚特,从今天开始你就要跟我学习炼金术了。”

“父亲,我??????”

十八岁的时候,亚特伍德站在比自己还高大许多的父亲面前,他们一起看着进行炼金术研究的房间内。他吃惊地看着桌面上摆放着的各种各样的材料、书籍和精巧奇妙的仪器,一种莫名的感觉从他的心中涌出。他在咽下一口唾沫后攥紧的拳头,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亚拉呢?”

“在我们家族,炼金术是不能传授给女性的,你妹妹亚拉,她只能平凡的活着。”

“可是??????”

“现在立刻收拾东西,我将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学习炼金术,你现在不应该待在这种地方了。”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从头至尾都是父亲单方面的命令,当亚特伍德乘上了离开村庄的马车时,他看见了站在门前对自己微笑,并且挥手告别的亚拉——在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她还在祝福自己。

炼金术真的很复杂深奥,但也很神奇,他因此能做到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比如点石成金,让种子快速的发芽开花,使没有生命的物体自己运动??????在艰苦漫长的学习中,亚特伍德渐渐更加深入的了解了关于炼金术的知识,并且开始和父亲进一步的研究如何使炼金术变得更为有效。

在一个清冷的夜晚,亚特伍德在自己种下玫瑰花的花园中看见了一个极美的女人。从此以后,他总是在梦中听见一个女人甜蜜的爱语,感觉到一双手温柔的—抚摸。

但是有些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而他所希望的,也没有被神变为现实。

“轰隆——”

又是一道刺眼的闪电从天上下落,黑夜似乎都要被这道雷光劈开一般,大雨冲刷着亚特伍德那张充满了绝望的脸,在他面前的是被泥流所淹没的破损的马车。一只苍白的手暴露在夹杂着大量石块和树枝的泥浆外,他跪下去握住了那只早已冰冷的手,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嚎。

亚特伍德的妹妹死—于泥石流,她的尸体在次日被亚特伍德独自一人从泥中挖出。

“亚特,炼金术是绝对平等的,你付出了多少就会从中得到多少。你一定要记住,用炼金术创造活的生物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你不能承担最后的代价。”

为什么不能用炼金术复活死人?

怀着希望的亚特伍德像疯子一样到处寻找和查阅关于炼金术的古籍,还去询问那些相当有名望的炼金术师,但是无论如何,他也找不到复活—死—人的方法。每一个人都告诉他不可能,而他的朋友劝他放弃??????他固执的坚持着,所以以后就连自己最亲密的人(妻子)也放弃了他。

“你说用炼金术创造生命啊,现在能做到的应该只有一个人吧?”

“是谁?拜托你告诉我!”

亚特伍德感到自己似乎抓住了一丝希望,他连忙将更大的钱袋放在了那个老得连牙齿都没有了的炼金术士面前,然后急切地追问道。

“那个人啊,就是制造了不眠的七夜的魔女。不过,鬼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呵呵,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居然是一个存在在传说中的人??????亚特伍德突然感觉到了一阵无—力和绝—望,随后他开始自己寻找其他的方法,为此他进行了无数次的尝试,而现在他终于再一次找到了希望,但对方却表示她无力帮助自己??????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哟,亚摩斯,我回来了!”

阿奇帕德像个姑娘一样,一蹦一跳地走进了书斋,随后他哼着歌,在桌子前的木椅上坐下,开始翻看那些其实对他表达自己爱意根本没有任何作用的书籍。没有事情干的亚摩斯坐在另一边看上去相当老旧的木梯上,翻看着一些诗集。

“那家伙找你干什么?”亚摩斯突然问。

“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他问我怎么样解决瘟疫横行的问题??????真是的,我可只是个魔术师啊,怎么可能有这么大本事?”

“你都能制造出翼犬那种怪物出来,怎么可能解决不了瘟疫的问题?”

“创造出一个活的生命太容易了,但是要阻止生命的逝去就太难了。”

阿奇帕德在说话的同时,亲吻着那些从他背后的风衣内探出的一只只男人的,女人的,甚至是老人的,孩子的苍白而冰冷的手臂。他看向一旁露出了厌恶的表情的亚摩斯,继续说道:“你知道生命是如何产生的吗?”

“在母—体中孕育—产生,或者用其他的渠道创造。”

虽然很不想回答阿奇帕德提出的问题,但亚摩斯还是相当勉强的说道。他知道如果自己一直保持沉默的话,那家伙一定会想办法让他开口说话。

“回答正确。当然,使用炼金术或者请求恶—魔要付出代价,一般人是无法承受的呢!”

阿奇帕德说着张大嘴咬了一口背后手臂递到自己嘴边的苹果。随后他边咀嚼,边翻动着手边的书籍:“正因为这样,所以很多书都将用炼金术创造生命的方法删掉了。因为这是禁忌,只有神—才能创—造生—命。不过梅西尔她成功的用炼金术创造的生命。这是她自己摸索出来的,但是她无法用炼金术复活可妮莉雅。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梅西尔她无法承担那过于沉重的代价,或者说她没有那种觉悟。”亚摩斯沉声回答道。

“没错,你说对了!”

阿奇帕德相当激动的打了一个响指,然后他随手将另外一个苹果抛给了亚摩斯,算是作为他回答问题正确的奖励——现在这个时候,苹果还是很珍贵的:“不能使用炼金术创造生命的最重要的原因是?”

“炼金术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平等交换的基础上的。而且就算你真创造出来了一个活的人,那你能保证,它就是你想要复活的人吗?”

“当然了,只要有必要的人体元素和有血脉的亲人的血作为媒介??????”

“我问你,你可以把离去的灵魂找回来吗?”

“我??????”

梅西尔接连提出的几个犀利的问题使亚特伍德的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他目前为止所才想努力做的事情,正一点点的被面前这个人无情的否定??????她一点点地毁掉了他赎罪的希望和道路。

其实梅西尔也不是故意这么做的,只是她深知炼金术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她不希望亚特伍德在这一条路上走到死。他现在还年轻,还有可以继续走下去的道路,死去的人应该得以安息,打扰死去的人,也不是活着的人该做的事情。

她已经做过类似的事情了,而且为此付出了代价,所以她希望亚特伍德能够好好的活下去,获得幸福。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这样做是为了你好。你还能做更加有意义的事情,而不是在这个地方停留。”

梅西尔用同情的目光看着面前表情渐渐变得狰狞起来的亚特伍德,然后她将提箱放下,向着亚特伍德旁边的柏莎摊开了自己的手:“如果不是我想帮助那位爱着你的妖精的话,我是不会向你暴露我的身份的。毕竟多告诉一个人,教—皇的走—狗就会多一份找到我的可能。”

“你不必坚持对你来说不可能的事情。”

“不对,不眠的七夜在几百年前发生的!你现在应该早就死了,但是为什么你还在这个地方?!”

“你觉得,我还是人类吗?”

放在梅西尔脚边提箱的锁扣自行弹开来,提箱打开了一条缝隙,死灰色的雾气从那条漆黑的缝隙中渗出,在空气中形成了一张张扭曲哀—嚎着的人脸。一条墨—绿色的蛇也从提箱中探出头来,它缠绕在了梅西尔的手臂上,侧头对亚特伍德吞吐着芯子。

“那恶—魔呢?你不是成功召唤出的恶—魔??????对了,如果恶魔实现了你的愿望,你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亚特伍德感觉到自己全身在一点点的冰冷下来,他的希望被彻底地打破了——被面前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打破了。他瞬间感觉自己失去了活着的动力,因为复—活他死—去的妹妹是他现在活着的唯一的目的。

“真的很抱歉,但是我不能让你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地方。你要知道,对人类来说,时间是很宝贵的,被浪费的时间永远不会回来。”

梅西尔慢慢地抚摸着那条缠绕着自己手臂的蛇,犀利的言语从她苍白的唇中吐出。她希望亚特伍德可以就此放弃并且离开这里,这样的话,柏莎也就不能再呆在这种地方了。

“小姐,我们可以准备离开这里了吗?”

马戈德里什不知在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梅西尔的身后,他探头轻声询问梅西尔是否应该离开。毕竟教皇的乌鸦和狗们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梅西尔,说不定他们已经顺着河流向这边找来了。

“那么,我就告辞了。而且说那么多,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

“不行,不能这样??????”

“沙!”

一直低着头的亚特伍德,突然将某种洁白的颗粒洒向了正准备站起来的梅西尔和她身边刚刚转过身的马戈德里什。马戈德里什在接触到这种颗粒以后,身上的立即冒出了焦—臭的雾气,随后他便化为死灰色的雾气,在空气中消散开来。

“这个是??????净盐?你要??????呃!”

梅西尔瞬间意识到,这是对恶魔有暂时的驱除作用的净盐,于是她相当吃惊和疑惑的看着面前似乎已经疯掉的亚特伍德,而亚特伍德则凶狠地朝她扑了过来,并且用力地掐—住她的脖—颈。

“用你来进行交换的话,一定没有问题!!所以拜托你了,帮帮我!为了我的愿望,请你去—死—吧!”

『亚特伍德,不要!不要伤害她!』

柏莎想要阻止对梅西尔施以—暴—力的亚特伍德,但是她的时候却完全无法触碰到他。这时,房屋中的妖精们都骚动起来,玻璃器皿在他们的影响下炸裂开来,机械在自行运转和损坏,书籍不断地从书架上掉落下来——妖精们基本不能直接干涉人类的行动,他们只能破坏一些器物,对人类以示警告。

然而这样做是无用的,因为梅西尔的挣扎很快就停止了,她抓住亚特伍德衣服的手无力地松开来,然后垂落在了地板上。

“人最大的罪行,是以别人的痛苦来建立自己的快乐。”

“你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亚摩斯斜眼冷淡的看着,将双腿翘在木桌上,以极为舒服的动作坐着的阿奇帕德,随后他低下头继续翻着手中的古籍,这本书讲述的是一个恶魔与一个自私的男人的故事——这个故事在很多年前,由他和可妮莉雅讲给梅西尔过。

“啊,我亲爱的恶魔!我不愿意看到她如此幸福,请让她和我一样痛苦吧!这是故事里面那个男人看到自己所爱的女人,在他向恶魔许愿获得了幸福之后,他向恶魔许下的最后一个愿望,那个女人最后似乎和这个自私的男人一样坠入地狱。”

阿奇帕德似乎早已经读过那个故事了,他在诵读书中的语句时使用的是包含的祈求、嫉妒和怨毒的语气,仿佛他就是那个正在乞求恶魔的自私的男人一般,随后他便露出了相当嘲讽的笑容:“男人和女人一起在死人之国里面承—受着无尽的痛—苦与折磨??????这多有意思啊!那个男人虽然—痛苦,但他也很—快乐,因为他所爱的人也和他一样??????到头来谁也没有得到幸福啊!”

“那个男人他后悔了吗?”

“谁知道呢,说不定不会吧?毕竟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所需要付出代价。”

『梅西尔,梅西尔,拜托你快醒过来!再不快点的话,亚特他会??????』

柏莎焦急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听上去十分的空洞而飘渺,好像有谁握着梅西尔的手,拉着她在浓厚的白雾中快步前行,她感觉到脚下有密集的树根,枯枝和落叶的触感,这里好像是一片古老的森林。

“叮??????叮??????叮??????”

清脆而空灵的铃声顺着风飘来,并在森林上空回荡,但是梅西尔却不能找到铃声发出的确切方位。她低下头看着牵着自己的那只手,不应该说是某种鸟类的羽翼才对,虽然看上去有些怪异,但异常的温暖。而很快,她感觉到周围的雾气逐渐变淡,然后??????

“呃??????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你这家伙真是不可思议,明明心—脏都停止跳动了,你却还是—活了过来??????不愧是传闻中的魔—女!”

亚特伍德惊叹着在呕出了秽—物—后剧烈的咳嗽起来的梅西尔鼓掌——他从未见过这样异常的事情,这恐怕只能说明这个少女的确算不算是人类了,因为没有一个人可以在死后再次活过来。同时他也感到有些不平,为什么他的妹妹不能活过来?

“呃??????”

『梅西尔,你还好吗?』

一直守候在旁边的柏莎一边为依旧在咳嗽的梅西尔拍着背,一边担心地问道。梅西尔微微摇了摇头之后抬起眼睛,她发现自己现在似乎正处于一个山洞当中。这个不算潮湿的山洞的地面上已经被人为的绘上了复杂精密的炼金术阵。精巧的机械,珍贵的矿石,稀有罕见的植物,古老的书籍被按照一定次序摆放着,代表自然的构成。

“我还担心你死了之后灵魂就会归去呢,不过还好你活过来了!”

表情十分狰狞恐怖的亚特伍德将用木盒装着的自己妹妹的骸—骨,以及组成她身体必要的元素,放在了梅西尔身边。随后,他用匕—首在手上割—出一条伤—口,将伤—口中涌—出的血滴在那堆—骸—骨上。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脸上一直带着激动而疯狂的笑容,仿佛他已经看到亚拉站在自己面前了。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没有关系的,这主要还是因为我多管闲事造成的。”

梅西尔面无表情的看着在跪在自己面前,捂着脸哭泣的柏莎,然后她又看向了正在为炼金术做最后准备的亚特伍德,她用一种相当平静的语气问道:“我的提箱和提灯呢?”

“我在上面撒了净盐,然后丢进土里面埋了,毕竟那些东西太危险了??????”

“这样吗?不过,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我是绝对不会后悔的!而且现在不必让我付出代价了。”

“随便你吧。”

亚特伍德神色狰狞的对梅西尔说道的同时,半跪在地上,将受伤的那只手狠狠地按在了炼金术阵上:“现在我终于可以赎罪了,多亏了你。”

“嘶??????滋滋滋??????”

淡淡的光芒从炼金术阵上那些交错纵横的线条与术式上散发出来,随后便是刺眼且让人皮肤发麻的电光和带有碎石沙砾的狂风在阵中肆掠。炼金术阵中的大多数物体都在破碎和分解,除了梅西尔和那堆骸—骨。

“既然我都这么提醒你了,你还要继续下去,那么,你应该承受得起代价吧?”梅西尔低声说道的同时,闭上了眼睛。

“额??????”

本来正在安静地看书的亚摩斯在发出了一声短促的低吟后,按住了突然间更加剧烈疼痛起来的头,很多零碎而模糊的画面在他的视野里闪过,他用大口喘息的方式来缓解疼痛,集中精力记忆自己所看到的东西——很快,他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而在专心找书的阿斯帕德并没有注意到他这边。

他看见了,一直都想要看见东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亚特伍德的哀嚎声,在声音嘈杂刺耳的炼金术阵中也依旧可以很清楚的听到,梅西尔透过与狂风一起飞旋的书页,被拆分开的机械的那些精密零件以及碎石沙砾,看见了惊恐地握着自己失—去的右—手的手臂,正在难以置信地哀嚎着的亚特伍德。

“我说过,既然是你要做的事情,当然要自己付出代价了。让别人来替你付出代价,这是永远不可能的事情。”

早已经知道结果的梅西尔相当勉强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用牙齿咬开了手上的绳索,然后她仰起头看着头顶露出了痛苦与悲伤的表情的柏莎,向她询问道:“即使看到他的这个模样,你还爱着他吗?”

人类是复杂的,人类是难以理解的,但是无论怎样,人类也是存在着的。这就是人类吸引妖精和恶魔的地方。

『我??????是的,我爱他。』

柏莎的泪水从眼中涌出后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向上飞散开来。她扭头看向已经失去了双手与双臂,像条丑—陋的虫一样在地上痛苦地翻滚—与哀—嚎的亚特伍德,他已经痛苦到整张脸都—扭曲起来。之后,柏莎坚定地对梅西尔点了点头。

“??????那你愿意用你的一切来交换吗?用力量,用不会流逝的长久生命和永不衰—老的容颜。”

『拜托你了,无论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救救他!』

“好,我知道了。”

面无表情的梅西尔在对柏莎先前点了点头之后半跪下来,她突然将左手按向了一直在喷发出巨大力量的炼金术阵,但是那些构成炼金术中的术式却在一瞬间爆发出了更加刺目电流和惊人的排斥力,让梅西尔的手根本没有办法接触到地面。

『不要!你这样做是会受伤的!你不想要那只手臂了吗!』

被梅西尔惊人的举动吓了一大跳的柏莎立刻想要阻止她,但是却被炼金术阵产生的巨大能量弹到了一边,无能为力的柏莎只能看着梅西尔独自与强大的力量抗衡。

“荆棘鸟,帮帮我。”

在僵持了很久之后,梅西尔不得不在咬牙呼唤荆棘鸟,随后她的眼瞳中浮现出了白色的荆棘之环,漆黑的荆棘枝条在她按向地面的手臂中钻出。荆棘与炼金术中的力量相抵触时发出了刺耳尖鸣,空气在剧烈的波动和扭曲着,梅西尔的手臂上开始出现的割—伤与灼—伤,不过最后她还是将手缓慢地接触到了地面。

“嚓!”

最终,梅西尔在成功用手指抹去了组成炼金术阵的一根不起眼的线条后,炼金术阵的运作立刻停止了下来。破碎的书页、机械的部件、矿石的碎片等等物品从天空坠落在了地上,亚特伍德身体的消失也在同一时间停止了,但他似乎承受不住失去身体而产生的剧烈疼痛,所以早就昏了过去。

“嘶嘶??????”

“呼哧——呼哧——还好才刚刚开始,不然的话就没有办法阻止了??????”

『你??????你在做什么?!为什么炼金术阵会停止运行?』

终于可以靠近梅西尔身边的柏莎吃惊地捂住嘴,她看着不断大口喘息着的梅西尔,就像看着一只不可思议的怪物一般——刚刚的事情不是仅仅以人类的力量就能做到的。而梅西尔在借用那奇怪的力量之前,她差一点就成功了。

『没??????没事吧?我让咕奇它们来??????』

很快,柏莎注意到了梅西尔那只散发着难闻的焦—糊味,且鲜—血—淋漓的手臂,它仿佛坏掉了一般,垂在梅西尔的身侧。于是她下意识的想要伸出手去召唤与梦魇相当亲密的精灵咕奇*(*咕奇是一种形态类似于海洋中的海星的精灵(elf),它们会发出淡粉色的光芒,且全身覆盖着柔软的鹅黄色绒毛。咕咕奇本身有缓解伤痛和助眠的作用,因此曾被人类当作药材捕捉。),但是却被全身因为痛苦而颤抖着的梅西尔阻止了:“你不用担心,我的手臂很快就会恢复的。现在我必须快点把你引导进那具身体中。”

『你看起来很痛苦啊??????等等,什么身体?』

“就是亚特伍德他用手和脚换来的那个。虽然说不够完整,但是已经足够了。”

尚还有些疑惑的柏莎顺着梅西尔的目光看过去,结果她看到了那个在一片狼藉中蠕动的,才初具勉强可以称为“肉—体”的怪物。那个怪物勉强形—成的肌—肉薄薄地覆盖在扭曲—的骨—骼和内—脏上,粗细且颜色不一的血脉在肌肉下方搏动着——怎么看这样的怪物都不应该被称为“人”。

难怪说炼金术是被禁止的,因为这样并不可能创造出完整的人类。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它具有模糊的意识,但是并没有完整的灵魂。而你,就是它的灵魂。”

梅西尔带着柏莎来到了这个正在发出痛苦而沙哑的呻吟的怪物面前,然后梅西尔缓缓地跪坐下来,用自己受伤的手握住了这只怪物过分纤细的“手”:“我要用你的力量修复这具肉体,然后再把你的灵魂填充进去,这相当于是让你和它之间建立一个共生的契约。不过我不能确定这又能完全实现,但是如果有我的存在的话,契约会稳定许多。”

『那我会变成什么呢?』

“没有任何力量的,弱小的人类,会受时间规则的影响,最终灵魂会去往归所。”

『这样我就可以和我爱的那个人真正的在一起了吗?』

“不是契约的联结,而是真正的陪伴,这的确是你所希望的。”

梅西尔一边轻声说道,一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而柏莎在露出感激和悲伤的表情的同时捧住了梅西尔的脸,温柔地在她的侧脸亲吻了一下:『??????谢谢你,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告诉你,也没有请求你给予我帮助??????难道你一直都是那么任性和乱来的吗?』

『还有,那个人,也爱着我吗?』

“当然了。而且无论什么事情,笑着面对就好了。即使是错误的,也没有关系。现在请跟我一起赞颂吧,把你们相连于此的命运??????”

『结缔于古石之中吧,

把金银之丝连理。

向玫瑰起誓,

互相爱慕,永不嫌弃。

像常春藤起誓,

相互依靠,永不分离。

将其掩埋于远古的泥土之中,

直至万物凋零之时。』

古老的证言代表契约的成立,柏莎的身体在空气中渐渐地淡化消失,而梅西尔另一只手所牵引的那具身体正在快速地生长出更多的血—肉、皮肤以及毛发。最后出现在地上的,是拥有了人类的肉体,从此以后不再会以人类—精—气为食的梦—魇—柏莎。

“咳咳咳??????”

“你明明知道身体承受不了这种魔力消耗巨大的事情,但你还是做了。我还真是搞不懂你!”

不知何时出现在洞穴里的罗曼夫一边斜眼看着用手捂住嘴咳嗽的梅西尔,一边随意地摇晃着自己受伤的提箱和提灯。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在旁观这场闹剧,但说实话,结果真的很让他失望:因为那个男人并没有付出他应该付出的代价,没有受到应该受到惩罚。

“接下来该怎么办?”罗曼夫随口问道。

“呼哧??????呼哧??????鲁巴斯?伦纳德,克里默?欧文,出箱。”

“咔咔??????咔哒!”

随着梅西尔的呼唤,被罗曼夫可以扣上了锁扣的提箱自行弹开来,死灰色的雾气从提箱中溢出,并瞬间凝聚成了两个恶魔的身形。

其中有着一头柔顺微卷的金色短发,眼瞳呈现出和天空一样美丽的天蓝色,气质优雅而柔和的中年男子,他在出现的一瞬间便一拳狠—揍在了毫无防备的罗曼夫的脸上。他英俊深邃的像是古代名家所雕刻出来的五官因为愤怒而扭曲着,这使得他看上去像是头被激怒的凶狼。

“罗曼夫,你这个混蛋,到底想干什么?!”

鲁巴斯的声音即使充满了怒气,也相当富有磁性,而罗曼夫在用手擦掉了浮肿的嘴角渗出的血—液之后,用危险的目光凝视鲁巴斯,同时他冷笑着说道:“当然是做我想做的事情了,话说你今天真是有勇气??????是想跟我打一下试试看吗?”

“别吵了,你们两个。一天到晚吵来吵去的,有意思吗?”

墨绿色及耳短发,有着呈现出神秘的翡翠绿色,显得有些无神的眼瞳的男孩,展开手臂挡在了比他高很多的罗曼夫和鲁巴斯之间。他虽然穿着的深绿色,相当考究的礼服和硬挺的白衬衫,但是看上去依旧苍白而稚嫩。不过,他还是显露出了属于贵族的优雅和慵懒。

这个男孩儿的手像人偶那样,有着明显的球形关节,这也间接的证明了他的身份——傀儡师。

“咳咳咳??????鲁巴斯,克里默,拜托你们两个了??????”

梅西尔有些虚弱地看着自己沾满了—鲜—血的手掌,然后她低头看着身上已经盖上了她的外袍的柏莎:“按照我说的去做。”

??????

清晨,村庄的河边很早就迎来了一大早就开始清洗与打水的村民,少女们提着空木桶相互交谈和嬉戏着,她们是村中最富有活力的人。

“柏莎,你不要跑啊!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不怕才怪了,到时候你们又要捉弄我!”

有着微卷的金色长发,山楂一般美丽的红眼睛,活泼而美丽的少女也在打水的人群之中。她在与同伴追逐打闹一番后,突然停下脚步,看向了正在河边对自己招手的那个样貌温柔而笑容和煦,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她的脸上渐渐地染上了红晕。

“我们走吧,柏莎。”

“嗯??????嗯!”

反应过来的柏莎在轻轻点了点头后握住了亚特伍德的那只温暖有力的手,他们并肩朝回家的路的方向行走着。晨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向它们带去远方,在晨曦之中,两人的脸上都带有幸福而满足的笑容。

“按照梅西尔的要求,我修改了包括柏莎和亚特伍德在内的整个村的人的记忆,他们会在这个村庄中,和其他人一样平凡的生活下去。”

鲁巴斯和克里默站在村外的树林内,目送柏莎和亚特伍德渐渐远去之后,鲁巴斯松开了自己拿着长笛的手,那支长笛瞬间化为死灰色的雾气消散开来。而克里默则将自己那些银制的复杂而精致的器械收捡起来——他刚刚为亚特伍德制作新的手脚。

“走吧,那两个人算是运气好。这下,他们双方应该都会得到幸福了。”

“鲁巴斯,你说梅西尔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呢?”

坐在自己傀儡的肩膀上克里默侧头询问跟他并肩行走的鲁巴斯,他不太明白,梅西尔为什么要做这种对她自己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

“??????可能是梅西尔希望别人获得幸福吧?”

鲁巴斯在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后,才拍着克里默发丝柔软的头回答道。这时,他露出了本不该出现在他这个恶魔脸上的温柔的表情:“有些不幸的人不希望别人得到幸福,希望别人和他一样不幸。而遭受了如此之多的不幸的梅西尔,她应该是不希望别人和她一样不幸吧?”

“神啊,为什么你光要我一个人不幸呢?不,我不能这样!即使我的灵魂去不了归所,我也要让她跟我一样不幸!”

阿奇帕德像个疯子一样,将双手的手指紧握在一起,他跪在地上,对着一座有着美丽的女人的头颅,但身—体却被大大小小且极其密集的羽—翼所覆盖的圣像念叨着那本书中的语句。他的脸上挂着的又虔诚又病态的笑容,他似乎已经沉浸在了那个故事之中了。

每个人的幸福,其实都是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啊。无论什么人都是这样的,一个人幸福了,那么另一个人一定会痛苦??????

“话说回来,亚摩斯,再过几天我要和圣座去其他的地方一趟,到时候你就自己看着办吧。不过,我劝你不要要逃跑哦。毕竟无论你跑了多远,我都可以找到你的!”

阿奇帕德突然想起了一件颇为重要的事情,于是他在站起身后,对着一旁在羊皮纸上认真绘画的亚摩斯竖起了自己右手的食指,然后相当认真地说道,但是亚摩斯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切!真无聊,你在干什么呢?”

阿奇帕德好奇地凑过去查看亚摩斯到底在画些什么。不过说实话,他压根没有没看懂那幅画,因为亚摩斯完全是在用木炭在纸上胡乱的涂抹。抽象画什么的,真是很讨厌呢!

“被雾气覆盖的森林??????怪物??????有什么东西?”

亚摩斯一边用一只手死死的揪着自己的头发,一边更加快速地在羊皮纸上涂抹出更多的线条。这些杂乱无章的线条在渐渐增多的同时,组成了什么异形而狰狞的形状,像是死人之国的恶—魔,又像是某种狰狞凶残的野兽。粗糙的线条缠绕,如同繁茂生长的荆棘之森。

“看起来这幅画很有价值呢,亚摩斯!不过你要好好把它完成才行哦!”

阿奇帕德在看到那幅画好一会儿后,才高兴地用力拍打亚摩斯的背。突然,他转过身在木桌边坐下,用鹅毛笔在桌子上书写:“我有一个好计划呢??????话说回来,需要新的《赎罪录》才行呢。梅西尔现在什么地方去了呢??????啊,对了!亚摩斯,和妻子的尸—体—睡—在一起的感觉怎么样啊?我可真是佩服你呀!”

“叮铃??????”

『这个地方,有很重的味道呢??????』

拿着又不知道什么动物的骨骼所雕刻而成,形状类似于咬—噬—自身的蛇的梅菲斯特,站在靠近海的岩崖边上,他身上的长袍上所挂的铜铃随风而动,发出清脆的声响。海浪在他脚下的岩石外翻滚咆哮,它们在岩石上撞碎后,化为了无数晶莹的水珠。

『怨—恨,愤怒和各种东西发酵的味道??????这里到底有什么?』

“亚特,桌子上怎么会有一本书?这是你带回来的吗?”

“书什么书,我没有记得我带书回来啊?拿过来给我看看吧!”

“好的!”

柏莎抱着那本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书跑进得厨房,并将它递到了正在煮饭的亚特伍德面前。爱亚特伍德在看到那本书上的字迹时,他有些吃惊地说道:“这不是我的字吗?可是我不记得我有写这本书啊?”

“但是还有书名呢??????嗯,好像是《致爱》。看上去好有意思的样子呢,晚上你读给我听吧,亚特!”

柏莎在看了书的书名后立刻就缠着亚特伍德,让他读给自己听。而亚特伍德则一边点头答应,一边搅动着锅中快糊掉的洋葱和土豆。

“还有一首诗呢,看上去像是爱之诗哦!不过好像有人补了一段。”

『终于,

你们就在此处,

他牵住你温暖的手,

即使时间流逝。

他也将一直在你身边。

牵起的金银之绳,

将你们的命运连理。

过去,

未来,

爱皆在此。』

“祝福你们,将永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