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虚无一片的梦境中,默槿静静地看着自己之前的人生像是河水一般,在自己身侧不断流淌而过,每一段细细去看,都有许多内容,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但她现在已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若说寥茹云和唐修雅带走了她的魂魄,那么萧蔚的死,则带走了她作为人的最后一丝血肉,莫说这世界万千尽归于唐墨歌之手,即便不是他,默槿也找不到自己的归处了,所以才会一直躲藏在梦境中,不愿醒来。
第二个倒下的是柳博铭,在两天两夜的不吃不喝后,渊沁儿终于看不下去,用迷魂香迷晕了他之后,亲自将人送回了他的房间。盈玉给默槿的唇上摸了一些水,好让她的嘴唇不至于太过干燥而导致裂出口子来。
盈玉离开之后,整个屋内都变得十分安静,默槿的呼吸声极轻,不认真去听根本听不到。一阵凉风,夹杂着几片树叶,穆幽像是鬼魂一样,突然出现在了默槿的病床旁,他先是直勾勾地盯着默槿的脸看了许久,然后慢慢伸出手来,很轻地抚过了她的鼻梁和脸颊。
“唐墨槿…”
穆幽无声地念了一句她的名字,虽然知道她不喜欢这个姓氏,但这好歹是寥茹云给她取得名字,穆幽不愿意忘记了,总是想着。随后,他一撩衣袍,在默槿的床边儿坐了下来,修长而苍白的双手分别贴在了她额角两侧,一时间穆幽两鬓的长发无风而动,指尖隐隐泛出白光来。
这种被人硬生生侵入门径的感觉并不好,默槿感觉仿佛是有人亲手撕裂开了自己的腹腔,冷风直往里灌。穆幽轻而易举地打破了梦境之外的屏障和枷锁,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一直来到了梦境中默槿的背后。
“出去。”
她没有回头,双臂还是环抱着自己的膝头,脸埋在两腿之间,导致她说话的声音都是朦朦胧胧地,叫人听不真切。穆幽有一瞬间的愣神,这个声音与寥茹云的太过相像了,简直就是一模一样,但又在语气中有明显的不同,至少寥茹云无论遇到何事,都不会发出如此低迷的声音。
穆幽看了看这虚无一片的梦境,转到默槿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为何不醒来?”虽然这荒凉的景致已说明了一切,但穆幽还是只能找到这么个问题来打开话头,无论过了多久,面对寥茹云的事情,他总是像个毛头小子一般。
默槿连搭理都不想搭理他,还是低着头,整个人蜷缩得像是只煮熟了的虾子。穆幽冷笑了一声,弯下腰伸出一只手,先是在默槿的头上很轻地抚摸了两下,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使劲向后一扯,强迫默槿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你就这么逃避现实?不想报仇了?”穆幽最见不得人这个样子自轻自贱,更何况是她的女儿,穆幽的怒火一瞬间被点燃,直接到达了顶点。“想死?那我成全你!”话音未落,他另一只手直接卡住了默槿的脖子,像是拎起一只小鸡一般,将默槿拎到了空中。他的手很稳,哪怕默槿再如何踢打他的胳膊,这只手都死死得掐着她的脖子,分毫不见移动。
就在她濒临窒息的时候,穆幽松了手,默槿摔了下来,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直愣愣地砸在了地上,若不是有胳膊阻挡了一下,连脑袋都要磕在地上了。穆幽看着趴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咳嗽的默槿,直接抬脚踩住了她的一条胳膊,发狠地捻了捻,默槿的额头立刻疼出了一层薄汗,但她死命地咬住下唇,把即将夺唇而出的咳嗽和痛苦的声音都压抑了起来。
穆幽对她这幅不怕死的样子还算满意,收了脚上的力气,只是虚踩在她的胳膊上:“这才对,”然后又弯下腰,认真地同默槿对视了一眼后说道,“就是这个眼神,你应该如此看着的人,恐怕不是我吧。”
“可我根本杀不了他。”
默槿开口,问了这两天两夜来的第一个问题,她感觉气力也慢慢回到了自己的身躯内,虽然只是骨架支撑着一副皮囊,却比之前好太多了。莫名其妙地,她对面前这个不知道身份的男人充满了好感,仿佛是多年旧识一般,叫人放下了心。
穆幽点了点头:“你确实杀不死他。”他欣赏似地看着默槿暗淡下去的眸子,继续开口,道,“可我有办法,叫你能够手刃了自己的仇人。”
默槿的反应没有穆幽想象中那么激烈,她只是抬起了头,毫无畏惧地同他对视着,半晌,摇了摇头:“我不相信你。”
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穆幽大笑了好几声:“我不需要你相信我,你只需带着你的投名状来找我,我自然有办法叫你得偿所愿。”
她的愿望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亲手杀死唐墨歌!
“我怎么找…”默槿想多问一下关于这个人的消息,但在胳膊上的力道消失的时候,这个人也跟着一起消失了,梦境里干净地像是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人似的。但默槿低下头,看着自己衣服上留下的那个脚印,清楚地知道,确实有人闯入了自己的梦境,而且同自己进行了一番交流。
穆幽长呼了一口气,虽然只是个有仙根的凡人,可默槿的梦境中所带的禁锢对于他来说,多多少少会让人有些不舒服。他看着睫毛微微颤抖的默槿,知道她快要醒过来了,这个地方暂时也不能留了。穆幽伸出手,很轻地抚摸过默槿的脸颊和脖颈,最后揉了揉她冰凉的耳垂,低声说了句:“再会。”
等盈玉听着动静,推门进来的时候,默槿房中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默槿?”盈玉以为是默槿的声音,她快步走到床边儿放下了药箱,拍了拍默槿的胳膊,“可是醒了?又哪里不舒服吗?”
其实,直到盈玉第二遍喊默槿的名字的时候,她才将将从梦境中醒了过来,她习惯性地点了点头,才突然想起来自己的眼睛应当是可以看到了。盈玉看她睫毛不停颤抖,也紧张地握紧了双手,柔声道:“你慢慢睁开眼睛,不着急,慢慢来。”
默槿试探性地长了一下眼睛,但立刻被刺眼的烛火逼出了眼泪,盈玉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赶忙将两个烛台都熄灭了,房内只剩下一地的月华。光线暗了下来,双眼的刺痛感也减弱了许多,默槿慢慢睁开了眼睛,刚开始双眼有些晕眩,但随着她适应了过来,屋内的一切都变得十分清晰。
床边儿从未谋面的女孩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希望得到默槿一个肯定的答复。失而复得的光明叫默槿的心里感觉好受了很多,她发自内心地露出了个笑容,坐起身,拥抱了一下盈玉。
盈玉晓得她这是能看见了,自然也十分欣喜,将她的眼睛来回打量了好几次,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表示要去叫自己师父过来瞧瞧。屋内重新安静了下来,默槿将手伸到月光之下,看着被褥上的影子随着自己的手的动作,在光影下不断变幻,心情好到了极致。
渊沁儿进来时,将进门处的烛火点燃了,默槿伸手挡了一下眼睛,但很快便适应了过来。一番检查之后,渊沁儿也长舒了一口气,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便算是好了,只是这几日你还要多加留心,不可用眼过度,毕竟这眼球之后的经脉才刚刚连通,还需要时间适应和恢复。”
沉浸在重见光明后的默槿此时才发现柳博铭没有来,她抿了一下唇,先是应了渊沁儿的问题,随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不见二师兄?”
听到这个问题,渊沁儿回头和同样一脸愧疚的盈玉对视了一眼,道:“他守了你两天两夜,不得已我用迷魂香将他迷晕,才送去休息不足半个时辰。”默槿是当真不知道自己在梦境中呆了这么写时日,一时间有些感慨,随后点了点头:“谢谢两位,否则师兄一直这么守着,我也心中有愧。”
渊沁儿听她这么说,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从柳博铭的种种行为可以看出来,他确实对默槿用了真心,但好在默槿一直遵守着与她的约定,没有再继续与柳博铭有过多的联系。
默槿以自己双目困乏为理由,谢过盈玉和渊沁儿之后,将她们请出了屋子,独自一人披了件儿外衣,坐到了窗边儿。屋外阵阵冷风穿透了进来,吹拂在略有些肿胀感的眼睛和额头上,倒是让她觉得舒服了不少。
如今四下无人,除了阵阵海风,周围都很宁静,默槿重新开始考虑起梦境中种种所见、所闻,希望可以整理出一个脉络来。
首先,是关于萧蔚的梦境,他所说的“找一个人”,其次是关于“趁手的兵器”和“最后一件礼物”,默槿一时间思绪万千,却总感觉怎么也抓不住最重要的那一点。
其次,便是关于后来突然闯入自己梦境的,那名…奇怪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