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陆绮不说,兴许柳博铭自己都还没察觉到自己的表情有什么变化,但能够再见默槿一面儿把话说清楚,他的心情确实好了很多。两人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陆绮只叮嘱柳博铭要好好注意,莫要再那么拼命了,至于他和柳源楷聊天的内容,虽然陆绮心里像是被猫抓挠一般难受,但她时刻记着陆智敏告诉她的那番话,所以即便关于谈话内容的问题几次都冒到了嗓子眼,她都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
饭毕,柳博铭说想出去转转,而且这几天光忙着默槿的事情,以至于课业都疏忽了,陆绮便自告奋勇,要陪他一起去走走,顺便研习一下拉下的功课。
这一边上演着师兄妹间情深义重的戏码,另一边儿的默槿只觉得自己是一只肥兔子,掉进了狼坑里,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放在她面前火堆上的兔子,已经被涂满了酥油和调料,只要一点点火,便能变成一顿极好的午饭。可是任由默槿对着那兔子下面的柴火堆再怎么努力,它们还是纹丝不动,一点儿要烧起来的意思都没有。穆幽本就不用进食,他坐在一边儿手里折着一根狗尾巴草,一脸惬意地看着默槿。
“做不好,你的午饭就是西北风,晚饭就是东南风。”看着一屁股坐在地上的默槿,穆幽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做得过分,反而站起身用脚尖挑起一根木柴踢到了空中,右手一晃的工夫,那木柴便烧了个干净,只剩下一小撮灰尘,随着西北风散了。默槿看得是目瞪口呆,她对于火象之术的理解,都不能用“门外汉”三个字来形容了,如今看着穆幽不用咒语、不用法诀便能直接引燃木柴,实在是又惊讶又敬佩。但是这些情绪又不能当饭吃,她的肚子还是在不争气地“咕咕”叫。
刚开始叫的时候,默槿还脸红一下,觉得一个女儿家家的,在一个大男人面前这个样子实在有失体统,到后来她饿得已经前胸贴后背了,也就顾不得这许多,只希望尽快将柴火点了,能好好吃一顿烤兔子,不过现在看来,这个愿望也实现不了了。
日头偏斜了很多,估摸着已经到了申时,穆幽大手一挥,道:“回去,继续看书。”每时每刻都有每时每刻的安排,这一项完不成,倒是不影响他继续往下教默槿,可是默槿不行啊,她恋恋不舍地看着被完全冰封起来的柴火和没毛兔子,揉了揉自己可怜的肚子,还是跟了上去。
一路上她在心里已经把穆幽从头到脚地骂了好几遍,可都是敢怒不敢言,刚进地宫,她的手脚还没有暖合起来,穆幽就带着她又钻进了书房,继续开始下午的课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空腹的原因,默槿反而觉得脑袋灵光了很多,有的地方穆幽一点就通,倒是节省了很多时间。下午的课业结束的时候,日头才刚刚落下。
默槿以为无论如何,这晚饭该是有自己的一份儿吧,谁知这一回穆幽的办法更狠,他命阿南去煮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还窝了个荷包蛋在里面,就放在厨房的灶台边儿上,随后告诉默槿:“只要你能穿过去,那碗面,就是你的了,要是不行…”他做了个皮笑肉不笑的怪异表情,“你今天就给我饿着肚子睡觉。”
看着厨房门口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树枝和藤蔓,默槿感觉自己头脑发昏,掐着法诀的双手都有些绵软无力,这些树枝和藤蔓都被施加了法力,而且每一层都是分开来的,所以她一次只能催动体内木象之力褪去一层。五六次下来,虽然树枝和藤蔓的数量减少了很多,但她的体力也已经枯竭,中午就没饭吃,下午还用功地看了一下午的书,如今还要为了一口热乎面条努力,默槿真的是越想越气,感觉眼眶都开始发烫起来。
她捂着脸想平静一下,突然感觉一只手抚上了她的后腰,一股暖软的力量随着脊椎慢慢扩散到了全身,浑身的筋骨像是被按摩过一般,连带着肌肉的酸痛感都得到了缓解。默槿偏过头,看到那个做饭的阿南正在自己身侧,他的手和自己的后腰正好被他自己挡住,从穆幽的角度只能看到他似乎是扶着自己的样子。
“主子,她要挨不住了。”
默槿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话,声音有些低沉,有点儿哑,不知道是不是很少开口说话的关系,还没等默槿反应过来,穆幽一挥手,直接将阿南扔到了一侧的墙上,虽然没有用力,但被压制住的阿南一点儿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他的后背和四肢都和墙壁贴合在了一起。
转过头,默槿看了阿南一眼,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又看向穆幽,脸色立刻变得很臭,还不客气地“哼”了一声。穆幽才不管她这些小猫撒娇一样的把戏,抬了抬下巴,向厨房门口的藤蔓示意,道:“继续,不想吃饭了?”
虽然法力是暂时得到了充沛,但是填饱肚子才是此时的第一大事,默槿看着穆幽的脸,腹诽着等她厉害了,肯定要让穆幽也尝尝这饿肚子的感受,然后又继续开始积蓄法力,将更多的树枝移开。
又过了半个时辰,默槿终于透过最后两层藤蔓看到了灶台边那碗面,虽然不知道阿南用了什么法子,但那碗汤面这会儿还冒着热气,仿佛是个秦楼楚馆的姑娘,挥着手帕对着男子说“快来啊”的样子。默槿摇了摇头,把这种怪诞的想法从脑子里赶了出去,双手握拳后竖起中指和食指,在其上继续了足够的木象之力后,与藤蔓之上的屏障进行连通,然后操控这些树枝慢慢退散到两边,为她让开了进入厨房的通道。
看着默槿额上不断滴落的黄豆大小的汗珠,穆幽瞥了眼刚刚被放下来的阿南,还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去吧,里面就是你的晚饭。”说完,一个转身,径直消失在了空气中。默槿对于他这种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做法早就见怪不怪,她现在唯一在乎的就是那碗热乎乎的面,走近厨房拿起了筷子,默槿才发现此时地宫内并不只有她一个人,那个阿南此时正站在厨房门口,双手抱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虽然已经饿到了极点,默槿还是有礼地点了点头,用空着的左手指了指碗:“你…要吃吗?”好歹人家刚刚帮过了自己,她也不好那么忘恩负义。没想到阿南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简直像是一个雕像。汤面上的香油散发出来的香味不断诱惑着默槿的味蕾,她咽了咽口水,又问了一遍:“你…不吃的话,我就都吃完了哦?”阿南还是没有理她,默槿耸了一下肩,索性不劝管这个怪人,直接坐在灶台边儿,开始享用这碗千辛万苦才得来的晚饭。
站在门口的阿南并不是不想理她,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话,穆幽离开前已告诉他,只需要看护好默槿的安全,他明天一早就回来。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魔道那群老家伙又不踏实了,他得回去露个面儿,管管事儿,但又担心默槿这边会出现什么问题,所以才会让阿南留下来。在阿南的理解中,默槿就应该当他是一柄随时能够出鞘的剑,又怎么会有人问一柄剑要不要吃饭呢。
默槿把碗里最后一口汤喝了个干净,满足地放下碗,摸了摸自己暖合起来的肚子,正想去收拾碗筷的时候,突然发现阿南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边儿,在她的目光中端起了碗去准备收拾,吓得默槿连忙站起来拉住了他的胳膊:“不用不用,我自己收拾便好,你…你放下吧…”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默槿已经在阿南的眼神的威胁下松开了手,那是一双比穆幽更为冷漠的眼神,看着自己仿佛是在看着一滩死肉,而不是一个人。
对于他前后态度的差别,默槿即便有心想问,如今也不敢开口了,她看着阿南将厨房都收拾妥当后,只能干巴巴地道了句谢,便立刻离开这里。没想到她刚进自己的房间,阿南便跟了进来,甚至还轻车熟路地用端来的烛台点着了她屋中的几个蜡烛,看得默槿一脸的莫名其妙。
“那个…你、你是叫阿南吗?我听穆幽这么叫你的。”她试着想和这个帮过她,但现在又有点儿奇怪的少年搭话,“今天,谢谢你啊。”
等了一小会儿,阿南像是完全没听到一半,吹熄了他端来的那个烛台后,又双臂抱胸站在了门口,默槿尴尬地舔了舔嘴唇,决定不再继续和这个闷葫芦说话,转而去拿了今天下午穆幽留下来的书,坐在桌边儿继续翻看起来,她看得认真,自然忘记了屋内不止她一人这件事情。阿南也不介意,目光浅浅地落在默槿的侧脸上,像是在看着她温书,又好像只是给自己的目光找一个落点一般,令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