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看?”穆幽转过头,好整以暇地看着罗炎,眼神里尽是探索和玩味的意思。
罗炎倒是没有像那些个长老一样一副气急败坏的嘴脸,只是眸光冷得骇人:“倒是爱恨分明。”他此一句也不知是在说少年没有杀自己多舌的邻居,还是说他放过了自己一事。
穆幽点了点头,算是对这句话表示了赞同。他勾了一下手指,示意罗炎附耳过来,低语了几句后,罗炎站起身,表情竟然有些惊异,但并不难过:“但凭魔尊做主。”
“带走。”
站起身,穆幽掸了掸衣服下摆,干脆利落地开口后,自己也转身踏出了罗家的大门,头也不回。
紧跟着想撵上去的罗家的几位长老们反而被罗炎挡了个结实:“我相信魔尊会给我们一个好的答复,你们先稍安勿躁。”
随后罗炎看了眼一片狼藉的院子,皱着眉头吩咐下去,说是让先把父亲、兄长们的尸身入殓,院子收拾妥当,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被带走的少年一时还摸不清头脑,他以为横竖这次也是会要了他的命的,本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无论在三界八荒哪个地方,都是一样的道理。
没成想,穆幽并没有将他投入牢中,反而是带去了自己的寝宫。松了绳子后,连侍卫都下去了,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两两相对,一时间,静得只能听到少年喘着粗气的声音。
“坐。”
穆幽指了指一侧的椅子,自己先行坐了下来,在他回来前茶已经看好,此时正是入喉的最佳时候。
少年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在穆幽左侧隔着一方矮桌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的手边儿也有一盏茶,正冒着热气。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死囚的待遇,于是大着胆子,他举起茶碗喝了一口。没想到下一瞬便被烫得要把舌头吐出去一般,他赶忙放下茶碗,不敢再碰。
一直拿余光看着他的穆幽此时才笑道:“以后跟着我,这些东西都是要学的。”
“跟着你?”
少年扭着脖子,身子有些僵硬地坐着,一时还摸不清楚穆幽到底想说什么。
“嗯,跟着我。”穆幽又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碗后,他站起身走大了少年面前,“只是你这张脸便要换一换,留在我身边儿,比回去你先前住的地方,更有意义。”
其实那个时候的少年尚且年幼,一张脸都是没有完全张开的稚嫩模样,所以那副老成的表情搭配在他的脸上,总觉得又好笑又心酸。
明白过来穆幽的意思后,少年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站起身当即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谢谢你…收留,以后我的命就是你的了。”他不会那些个官话,只能按照自己所想的来报答穆幽。
“好。”
很轻地称赞了一声,穆幽弯下腰将少年扶了起来:“你叫什么?”
没成想少年却摇了摇头,“家中只有父亲有名有姓,邻居都叫我是他的儿,并没有个什么正经名字。”
也是,山野的这些小魔小妖,通常一户人家只能享有一个名字所带来的名讳之力,他没有并不奇怪。
穆幽皱着眉头想了想,问到:“你家住哪里?”
“津南山,半山腰上。”
“那…你以后就叫阿南吧。”
“阿南?”少年喃喃了一句,忽而重重地点了点头,“谢谢你。”
躺在床上,周围刀子、银针被摆放出来后发出的声音不免让他有点儿毛骨悚然。阿南再次抬起眉,看了眼站在自己头顶方向的那名无数只也不知道是手还是脚的蜈蚣,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
“别紧张,一会儿啊,你睡一觉,醒来便好了。”
一旁的女医扭动着蛇尾,一边把一会儿要用到的器具摆放在合适的位置,一边儿安抚着他。阿南年幼的这张脸实在太容易激发她的母性,倒让她作古了百年的同情心又死灰复燃。
“魔尊您也是狠心,这么小的孩子…”
大概是比较熟络,即便这样开玩笑,站在帷帐外等着的穆幽也不曾生气,只是帷帐之上他的影子动了动:“少说话,多做事儿。”
这样的事情他也是第一次见,所说对于老大夫来说这都是无比正常的事情,但到底如今躺在那张床上的是他亲手挑选出来的第一个人,难免有些紧张。
喝下那碗墨色的药汁后,阿南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慢慢变得不属于自己了,他想努力清醒,却又有一只手在将他往下拉扯。
那像是姐姐的手,细嫩,柔软,最后他不再反抗,而是乖顺地伴随着他的姐姐沉绵了下去。
缝合好最后一道口子,即便是老大夫的胳膊腿们也累得都快抬不起来了,“成了,以后这档子事儿啊,你可不能再用这玩意打发老夫了啊。”那条蜈蚣游走到穆幽的身边儿,将他递上的锦囊递给了身边儿照顾的小姑娘。
“是个好坯子,你眼光不错。”
夸赞完这一句,老蜈蚣竟直接趴在了地上,像是真正的蜈蚣一般活动着数不清的一双双腿,离开了穆幽的寝宫。
这位老先生比他爹年纪都大,即便是穆幽即位成为了魔尊,他还当穆幽是以前那个围着自己打转的小孩子。
其实穆幽也很喜欢这种感觉,这样才不会让他感觉自己是只是个职位,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魔。
张开眼,阿南先是活动了几下手脚,感觉都没什么大碍后才坐了起来。
“你醒啦。”
突然一个女性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阿南像是炸了毛一般警觉地弓起了身,像是随时准备扑出去似的。
看着宫女有些惊愕的表情,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并不是在罗家的地牢,而是在穆幽的寝宫中了。
宫女见他渐渐放松了下来,自己也跟着舒了口气:“你可要看看镜子?魔尊大人交代,您醒了,便问您这个。”
“我自己来便好。”
阿南不习惯有人伺候着,干脆自己跳下了床,没想到那名小宫女反而吓得连连退了好几步,低垂着头:“你、你先把…衣服穿上。”
此时,阿南才注意到,自己除却一条墨色的裤子,全身上下竟然什么都没有,正在他脸颊通红,像是快要被煮熟了一般的时候,门从外面被推开了。
“你醒了,倒是刚巧赶上。”
穆幽摇着扇子,笑得一脸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