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如何看到龙玉将军?”
对于天帝口中关于墨白的这个称呼,寥茹云稍稍思索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低垂着眼眸,似是在沉思,又像是在逃避。
天界之上,最多的也是最无用的,恐怕就是时间了,所以天帝并不着急,他甚至亲手为寥茹云换了一次面前已经凉了的茶,依旧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无论是从表情还是动作,都读不出他内心此时此刻的所思所想。
寥茹云抿了一下唇,笑容有些僵硬,但绕上指尖的发丝却让她整个人都是一如既往地柔和:“墨白,应是我命定的那位。”
说这话时,寥茹云还有些害羞,脸颊上的绯红又覆了上去,令她整个仙看起来更为稚嫩,一点儿都不像是整个天界的姑姑。
意料之中,又是想法之外的回答,天帝举着茶盏的手顿了一下,才又将茶碗送到了唇边儿,微微冒着白气的热茶让他的面目虚画了许多,甚至近在咫尺的寥茹云也有些读不懂他了。
“我知道姑姑的意思了,劳烦您了。”
如此,便是下了逐客令。
今日本就是天帝大喜,她继续呆在这儿才委实奇怪。寥茹云曲膝福了身后,由宫娥领着离开了天帝的寝宫。
偌大的白玉堆砌而成的宫殿内,只有天帝的呼吸声,却听不见心跳,也听不见情绪的波动。
等候已久的另一位新人,依旧静静地坐在床榻边上,等待着她的夫君挑起盖头的那一刻,也等着自己命运流转变化的那个瞬间。
寥茹云回来的比穆幽想象中要慢一些,他已经急得在屋内连续转了好几圈,才听得外面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怎么样?他可有为难你?”
无论谁都能看出来,今日天帝将寥茹云叫走时,他的心情并不是很好,但碍于身份,穆幽连向旁人打听都做不到,只能在寥茹云的寝宫内干等着。
好不容易等到了,自然是顾不上宫娥诧异的眼神,径直走了过去,双手分别捏住了她的两侧胳膊,让她定定地,只能站在自己面前。
看着穆幽微皱的眉头和有些不安宁的神色,寥茹云忽而很轻地笑了一下,似是有些无奈,又像是宠溺一般。
“怎么还傻了?”说着,穆幽抬起右手就要去捏寥茹云的脸颊,被她用手轻轻地挡开了。
“别闹,还有人瞧着呢。”说话的间隙,寥茹云向后退了半步,微微拉开了些和穆幽的距离。
在她看不到的、藏匿于穆幽眼底深处的位置,有一个地方正在渐渐冷冻结冰,直至让穆幽的心神都开始凝结,失去知觉。
“你…”他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双手,低垂着头,即便如此,寥茹云也能够从他的声音中听出前所未有的沮丧来,“你喜欢他?”
寥茹云今日第三次红了脸,她没想到穆幽会问得如此大胆,甚至直白地让她有些无法招架。可是即便如此,寥茹云还是点了点头,同时抬起头,想去看清楚穆幽的表情。
他似乎变回了第一天在天界见到自己时的样子,孤傲,冷漠,不可触摸地神圣,像他,又不像他。
道歉的话到了喉头,又被寥茹云咽了下去。
情爱之事从来就不是凭借着想法能够控制的,它们似乎来自于遥远的天外,又似乎是发生于自己的心间。
穆幽对她的好寥茹云并非铁石心肠到没有触动,可感动,从来都不会变为爱。
就好像今天只与墨白刹那间的对视,寥茹云的心便突然动了动,随着他写意风流般地眼神,寥茹云似乎已经在他的眸内读懂了,何为一眼万年。
殿内相对而立的两个人只是这么互相看进对方的眼里,一时间谁的没有说话。
半晌,穆幽忽而大笑了几声,甚至还夸张地拍了几下手。
“知我者,莫若你也。”
说完,他竟绕过寥茹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殿,也离开了寥茹云的心间。
没说出口的话,反而是因了对彼此的信任与了解,即便无法成为情爱眷侣,互相相处过的时间依旧是不会变成虚假的回忆的。
所以,寥茹云没有开口说抱歉。
穆幽也未曾追问与她的心。
过分漫长的一天似乎终于走到了尽头,随着寥茹云吹熄了烛台,天边昏暗的天光也隐匿去了身影,暂时陷入黑暗的天界既让她感到陌生,又富裕她了完整的安全感。
寥茹云暂时没有移动,她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面前虚掩的大门。
月上柳梢头。
她看到了新晋的月神尽职尽责地将那轮弯月悬挂在了空中,也看到随着月华而来的,那个挺拔的身影。
“深夜来访,姑姑莫怪。”
“他们叫我姑姑,你却也叫我姑姑,这倒有些奇怪了。”
与想象中完全不同的交流的内容,就好像是…两个久别但依旧熟识的有人,只消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看穿彼此的心。
墨白已经换回了那身书生一般的打扮,虽然还是难以掩盖他身上的煞气,但寥茹云偏偏能从其中读出了几丝紧张的意味来。
拱手,施礼,“在下墨白,见过寥姑娘。”
随后,墨白径直在寥茹云对面坐了下来。
借着月光,两位都互相打量着,这种发乎于心的吸引力,甚至让寥茹云一时有些神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答话,只能这么静静地、静静地看着墨白。
“很久之前,”墨白放在桌上的手微微弯曲了一下,右手四指握住了自己左手的食指和中指,随着他说话频率又节奏地微微用力捏着,“我曾目睹过漫天霞云,今日见到你,我便知道应是见到了那朵云。”
这话自然是真的,他没有必要扯谎,也不会扯谎。可寥茹云偏偏就红了脸颊,甚至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墨白更加紧张,甚至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从桌上放下的手在衣襟下摆上摩擦了两下,像是要摩擦掉上面的冷汗一般。
“姑姑…可愿意同我,一起?”
话,问的模糊,却像是棱角分明的鹅卵石被掷到了湖面中一般,寥茹云的心也被打乱了。可这石头偏偏又契合地过分,在落入湖底后,正正好地,镶嵌在了寥茹云的心上,缺失的那一块。
无言地轻轻点头,寥茹云并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因此遇到什么、经历什么,但唯有此时此刻,此景此心,不愿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