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有这等事!快带我去看看!”
王威听言,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东宫军中,军法最是严厉,平素一向严禁军中斗殴。没想到现在出兵放马之际,这群兔崽子竟然和友军打了起来!
等到出了虎大威大帐,一行人在错落有致的营帐之中穿行了许久,等走到东宫军营寨时,那千总忽然转身行了个军礼,说道:
“刚刚在虎帅营中,人多嘴杂,末将没有说出实情,还请主将责罚!”
王威皱着眉头,不满地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你要是交代不清楚,仔细军法!”
那千总回身冲着早就在营中等候的部下兵丁挥了挥手,说道:
“押上来!”
不多时,只见一群东宫军押解着十来个穿着旧式明军军袍的士兵从营中走了出来。
“跪下!说!你鬼鬼祟祟地在看什么!”
那为首的一个士兵被千总一脚踢在膝盖窝上,当即扑倒在地,然后又被千总提住后脖领子,扬起上半身,显得狼狈不堪。
“小,小的,小的是友军啊!小的是赵守备派来,给你们东宫军送牛酒的!”
千总嘿嘿冷笑两声,说道:
“送肉送酒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送过来,偏偏要鬼鬼祟祟地摸到我们辎重营来?”
那士兵有些词穷,吞吞吐吐地说道:
“这个,这个,我们也是不晓得路嘛。”
这小兵的话明显是作伪之言。
他们既然是送东西,为什么没跟自己这个主将打招呼?就算一时没想到,随便找一个东宫军士兵不就把东西送了,何必东绕西绕,绕到辎重营来?
听到这,王威也明白过来。合着这十几个赵破虏的士兵是打着送东西的旗号,鬼鬼祟祟地跑到自家营地摸底来了。
这下事情可就变得有些复杂了。
不过王威倒没想到是赵破虏有什么鬼心思,而是想着这十几个人莫不是姜镶派来混进赵破虏队伍里的奸细。
“大胆,还在说谎?!你快说,是谁指使你们来的?!”
那千总也是个狠角色,不待王威说话,自从腰间掏出一把剔骨刀,顺着这士兵的左侧头骨往下一划,一个完完整整地耳朵就被片了下来!
“哎呦,哎呦!军爷,不管,不管我的事儿啊!”那士兵捂着血流如注地伤口哀嚎着。
那千总狞笑一声,又提起刀,准备往右边的耳朵也来一下。
这士兵顿时受不住恐吓,吓的屎尿齐出,高声喊道:
“我招了,我招了!是我家主将派我们来探查你们辎重营的位置的。我家主将降了套冦,特意诓骗你家将军,要跟套冦里应外合的!哎呦,那酒水,那酒水里面下了迷药,你们吃了保管提不起刀来!”
“迷药?不好!虎帅有危险!”
且说虎大威这边,自打大同的庆功宴之后,虎大威就一直没找到喝酒的机会。这下虎大威和赵破虏老友重逢,又有家乡的美酒可饮,早就迫不及待了。
等到得赵破虏营帐,只见帐门口摆着上好的美酒,一坛坛地码成小山一般,营帐外还架着一口大锅,里面正咕噜咕噜地煮着大块的牛肉。
“老赵啊,这次可是让你破费了,哈哈哈!”
虎大威在一群参将游击的簇拥下大步迈进营帐,和赵破虏寒暄起来。
“哈哈,老虎,你这话说的,俺老赵虽然官没你大,钱没你多,但也不至于舍不得几坛子酒水啊!”
赵破虏说完,又近前来用胳膊肘怼了怼虎大威说:“老虎,我跟你说,我特意给你留了一坛子最好的陈酿,一会儿咱们散了,你带回去慢慢喝!”
“哈哈哈,还是老哥你懂我!”
俩人勾肩搭背,笑成一团,一边寒暄着,一边招呼众人,分宾主落座。
“虎子,你怎么不坐?”
虎大威见自己的义子虎子在大帐里转来转去,脸色好像不大舒服地样子,出言问道。
虎子面露难色,说道:
“义父,我最近这几天受了凉,恐怕喝不得酒。与其在这里枯坐着,不如出去替父亲巡查军营吧。”
虎大威见状,觉得颇为扫兴,不耐烦地嘟囔道:
“你怎么学的跟殿下身边的那群木头人一个德行。既然喝不得酒,那就快出去,别在这里扫兴。”
虎子身体本就不大舒服,一听义父这话,简直如蒙大赦,赶忙拱手告退。
赵破虏手下的一员把总贴到赵破虏耳边嘀咕道:
“主将,虎大威的义子出去了,我们要不要?”
说完,这员把总右手四指并在一起,做成手刀模样,往下狠狠一摆,言下之意是要做掉虎子。
赵破虏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说道:“不要轻举妄动,他一个娃娃,翻不起大浪来。只是可惜,这次跟着虎大威一起出征的东宫军将领都没来,这才是真的麻烦。”
那把总似乎颇为瞧不起东宫军,说道:“主将勿忧,所谓的东宫军不过是一群娃娃带新兵罢了,能当的什么事?”
“呦,老赵,你们这说什么悄悄话呢!”
虎大威料理完虎子的事儿后,转过身看见赵破虏正跟他手下的把总在咬耳朵,因此故意上前打趣。
赵破虏见虎大威问起,脸上瞬间堆起猥琐的笑容,说道:
“嘿嘿,还能说什么悄悄话,就是男人那点子事儿呗。我手下这把总,年纪也不小了,央求着老子,让老子给他说个媒。
他奶奶的,咱们都是当兵的,会说个屁的媒。老子直接告诉他,等收拾了姜镶,打进榆林城,你看上哪个大姑娘直接抢就完事儿了!”
虎大威哈哈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事儿。不过我说老赵啊,咱大明现在是皇太子当家了,规矩可不比以往。这太子殿下的军法可严厉着呢。
等打下榆林城,你们要是看上哪家姑娘,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把人请回家,那我老虎不仅支持,还要给你们包个大红包。但要是强抢民女,那可就不行了。”
边镇之中,本来就是消息闭塞之地,更何况赵破虏驻防的又是西北偏远之地,对于京中变化他也是略有耳闻而已。
现在听虎大威说天下已经是皇太子在当家,不禁也起了好奇之意,一边招呼着众将开席饮酒,一边举起手中海碗,说道:
“来,老虎,咱们边喝边聊!”
说完,“咕咚咕咚”,一碗酒瞬时间就见了底。
“哈哈,好!”
一轮酒过,赵破虏借着酒劲问道:
“老虎啊,你也知道,兄弟我一直蹲在定边堡吃沙子,耳目不灵便。刚刚听你这话头的意思,合着现在皇上不当家了?”
这话若是平时在外说起,乃是大不敬的大罪。但赵破虏和虎大威是多年的兄弟,自不用顾忌这些。
虎大威刻意压着他的大嗓门,说道:
“老赵,你可别小瞧当今殿下。俺老虎没服过什么人,秦督孙传庭算一个,老督师洪承畴算一个。但我今天跟你说,这俩人加一块,在俺老虎心里也比不上太子殿下,这太子殿下可真是天上降下来的人物啊!”
赵破虏被虎大威唬地一愣一愣地,连发动事变都忘了,问道:
“老虎,你说话怎么这么玄乎。这太子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了,让你这么替他吹嘘。”
虎大威笑着摇摇头,说道:
“老赵啊,那李自成的‘三堵墙’,你知不知道?”
“这如何不知,流寇的三堵墙可是闻名天下的强兵啊。”
虎大威借着酒劲,伸出一个手指头,说道:
“一个照面!就是一个照面的功夫,被太子殿下的东宫军给打崩了。俺老虎当时可是亲眼所见啊,就凭着这个,俺老虎是心服口服啊。”
“嘶!”
赵破虏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之前朱仙镇大捷的时候,朝廷的邸报倒也发到过榆林镇上。但邸报上面并没有细节描述。只是写着太子殿下运筹帷幄,指挥调度得当,加上三军用命,才打了一场大捷出来。
这种片汤话赵破虏一向是不信的。在他看来,十有八九就是虎大威他们豁出命去打出来的大捷被朱慈烺摘了桃子。
结果现在虎大威这个当事人亲口告诉他,朱仙镇大捷是朱慈烺的东宫军打得主力,而且还是一个照面就把李自成的“三堵墙”给打崩了。
这给打算反叛的赵破虏带来的震惊可就太大了。
虎大威见赵破虏被唬得一愣一愣地,得意地笑了起来,打趣道:
“我说老赵,你怎么被吓成这样,你是官军,又不是流寇,太子殿下不会和你对阵的。”
赵破虏担心自己被看出心事,赶忙拿酒盖脸,说道:
“哈哈,俺老赵是被惊到了,可不是被吓到了,来,喝酒喝酒!”
“好,干!”
不多时,两边已经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破虏见时机成熟,举起手中的海碗,向着虎大威说道:
“老虎,咱俩是当年一起从大漠里面逃出来的兄弟,我比你大几岁,你一直叫我老哥,那今天老哥有几句话想跟你说说。”
虎大威见赵破虏端着碗,满脸郑重的样子,赶忙回应道:
“老哥,你有什么话,说便是了。”
“唉,老虎啊,俺老赵,对不起你,对不起老宋啊。
老虎,你也知道,俺老赵就有一点不好,太孝顺,舍不得家里的老娘,为了多陪陪俺老娘,俺当年可以连前程都不要。
现在马上要摊牌了,俺老赵也不瞒你了。就在小半个月前,鞑子来了,定边,靖边,都破了。我和老宋的全家都被鞑子抓了。
鞑子知道咱们仨是过命的交情,要我们俩来你营中里应外合。老宋是个汉子,宁死不从,最后全家被鞑子个杀了。可我不行啊,我舍不得老娘啊!”
说到这,赵破虏的眼泪已经是下来了。
在座的明将包括虎大威在内,瞬间反应过来,局势不妙,下意识地就想要抽刀抵抗。然而虎大威等人这会儿只觉得手脚酸麻,哪里还有半点力气反抗!
“唰唰唰!”
“不许动!”
从大帐外涌入了一群赵破虏的兵丁,一个个抽刀出鞘,逼着诸人的脖颈,让人动弹不得。
“老赵,你,你往酒里下了药?!”
“传令兵,出去放号炮,告诉大汗,我们这里已经得手了!”
赵破虏说完,提刀走近已经被捆成粽子的虎大威,高抬起手中的腰刀,说道:
“兄弟,哥哥对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