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 庐山幽火
作者:淡水鲈鱼      更新:2020-01-17 00:01      字数:4677

大梁城原本属于春秋时代的郑国城池,后来郑国灭,为韩国所吞,但这里一直没有过多的建设,并不算是一座雄伟的城池。

楚国,晋国拥有这里之后,也没有用心经营这里。

直到魏国接手,并且因为为了避开强秦,同时增加对于东部各国的统治力,迁都于此,魏惠王大兴水利,苦心经营大梁城外围的水网,故而大梁外水道纵横,航运发达。魏国的船只可以驶入韩、楚、卫、齐、鲁、宋,贸易与文化的繁荣来自于四通八达的水路!

大梁四周地势坦荡,土层深厚,利于农业。

黄河冲积、淤积于此附近,导致开封周围河泽密布,附近不仅有济水、颖水、丹水、睢水,还分布有圃田泽、蓬泽、牧泽等,形成了一个自然的水网区,发展了农业灌溉,大梁一带成了当时中原农业最发达的富庶地区。

但是!

如果这是属于某一个国家的内部自然是好事情,但是魏国乃四战之地,与赵国相差仿佛。

所以历史上,魏国大梁城多次被水攻,秦军几乎是打到大梁一次就用一次水攻,大梁城里的人都快成亚特兰蒂斯人了.....

魏国前期还能靠着霸主地位把大梁护在内部,然而秦国一步步的强大,导致大梁城几乎成了一个人人可摸两下的**,大梁四周一片平原,无险可守,又有诸多水道,几乎是秦军来一次就要掘一次河道。

周天子钦点秦国拆迁办,效率至上,绝不拖工,你值得拥有。

白起三年前就又掘了一次河道,而且掘的还不少,大梁城至今还没有恢复过来,水网破碎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抢修回来的,破坏容易建设难,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据说姬寤生留下的“白窟浮图”就在大梁城中,但是魏国似乎确实没有这个东西,起码他们不懂怎么用,否则前几次水攻也早已拿了出来,白起掘河道猛攻魏都数次,魏国均没有使用这个东西。

白窟浮图可以收服天下江河湖海之镇灵,据说有八十八位水神被封在其中,如果得到那个东西,天下江河都可为己所用。

如果魏国能够很好的使用白窟浮图,那么秦国就再也不能用水攻对付大梁城。

但是秦王三年前不敢取的并不是这个,他是忌惮这个东西,所以不敢去取另外一个东西。

姬寤生留下了不少好东西,也有很多糟糕的东西,世人认为他给这片天地惹的祸事比他的成就要更多,以孔子为首,很多人都不喜欢他,纵然姬寤生早已死了许多年。

边上的偏将见到身后有一骑行来,顿时行礼,白起转头,面上带起笑容:“上卿来此,欲与在下一并观蔡阳覆灭之景否?”

来者是一个年纪比白起稍大的人,他是秦国上卿胡伤。

华阳之战如果说魏冉是陷阵之力,白起是飞鹰之威,那胡伤便是整个三方大军的头脑,是整场华阳之战的总指挥之一。

白起是主帅,胡伤差不多相当于参谋长。

“大梁城可克,看来武安君已经对拿到那件东西有了些许把握!”

胡伤扯了扯自己的神驹,那匹青马鼻孔中喷出白气,显得神骏异常。

“不担心魏国祭出白窟浮图了?”

胡伤笑着说了一句,白起道:“白窟浮图,魏国便是有,恐怕也不知如何使用,我试探多次,何止于上次水淹大梁。”

不仅仅是三年前,在此之前,白起或随,或率秦军数次叩击大梁城,前前后后试探不下于三次。

胡伤点了点头:“确实是有道理,秦军屡逼,差点就到了生死关头,魏王若是知道如何使用白窟浮图,没理由不用,看来这件东西确实是不在他手上。”

“这就好办了。”

白起:“只是好办了一半而已,上卿不可下定全论啊。”

胡伤:“另一半,我相信将军可以做到。”

白起望着远方。

蔡阳城头上已经竖起了秦军的大旗。

战斗如风卷残云般的结束了,魏军守军五千余,死三千四百,余下皆被俘虏。

“告诉魏冉,不留俘虏。”

白起拔马:“大梁城内,上斩青冥的那柄莲刀,我白起必会代替秦王取来!”

胡伤哈哈大笑:“那必然是会的!”

莲刀,这柄刀的名字只有姬寤生知道,当年姬寤生用这柄莲刀割断了周天子的气运,但是在后来祝聃打崩了天子之后,他便制止了对方,没有继续追击下去。

这柄刀便是当初姬寤生斩断天子稼禾的镰刀,因为刀柄上有莲华三十六叶,一片叶子便可斩断一国之气运,凡不称天子者,皆不可避此莲叶斩击。

故而也被后世之人称呼为“莲刀”。

此刀据说插在莲鹤方壶中,自从斩断周天子的嫁禾后,便从未拔出。

秦王在三年前不敢去取,因为法门中有一人观天,并且告诉秦王,此时去攻大梁,纵然克之,秦军也必遭横祸,要挨上那一朵莲华。

秦王问那位法门圣人,自己曾经僭越天子之位,如今还受不得那一朵莲花?

那位圣人回应,曰秦国有天子之命,但却位不在昭王。

若要攻克大梁,时机未到。

秦昭王不听,便命令白起攻打大梁,随后秦国果然听到了大梁之中传出的一道嗡鸣。

郑庄公的莲刀仅仅是发出一道虚音,便把秦军的锐气折了七分!

白起自此深深知道,若要攻克大梁,必然死伤无数,而且那柄莲刀必须拿下,否则大梁虽无天险,却有郑庄公遗留莲刀护持,魏国苟延残喘,大梁纵伐纵淹,也不得克。

而有了这柄莲刀,就能割断天下诸侯国的国运!

郑庄公弄出的很多东西都在祸害人间,不论是往世雷书还是莲刀,亦或是白窟浮图,还有据说他手里还曾经拿到过黄泉之水......

而这柄莲刀,据说是郑庄公自己试图僭越天子而弄出的“伪天子之兵”,但似乎比起真天子之兵来说,威力是更加的....神鬼莫测。

.........

大梁城中。

昔年门庭若市的孟尝君府邸,如今是门可罗雀,华阳一战,魏国精锐丧尽,主将芒卯不堪承受失败畏罪潜逃,而此人正是孟尝君田文举荐。

孟尝君曾被上代齐王猜忌,借田甲挟持之案嫁祸他,欲将他除掉,孟尝君震恐,遂出逃魏国,被魏昭王任为宰相。

而他对于上代齐王的复仇也在那时候开始了。

自从齐国大败,齐王身死之后,他在诸侯间的声望就达到了顶峰。

但是站得越高,摔得就越狠。

田文看着四周空荡荡的大殿,自从他被罢相之后,许多门客便都转头投靠了信陵君魏无忌,树倒猢狲散,大约就是这样的一种情况吧。

“人间总是这般无趣,人间啊人间.....阳世,不如死国。”

他感觉很累,奔走了多年,名望与人脉也都达到了顶峰,然而高处总是不胜寒,如今的他,也不过是一个被冷落在家,无事可做的老头罢了。

“芒卯啊芒卯,你敢欺骗老夫!”

孟尝君在自己的府邸饮酒,他头发披散,此时狠狠把那酒壶摔在地上!

欺骗一说,是有原因的,孟尝君这么多月的彻查有了成效,但最后的结局却让他差点昏死过去。

他忽然转过头去。

孟尝君的地位与权利过大,必须要进行遏制,而自己刚刚即位,朝中多方势力还没稳固,便陡然爆发出魏国大败这种可悲消息,更是让他心烦意乱,焦头烂额。

魏王转过身,信陵君魏无忌就在他身边。

“孟尝君再也难以抬头,今日之后,吾弟便当为魏国上君。”

魏无忌拜礼:“田文刚愎,骄狂自满,举荐芒卯失败,既有用人不当之因,也因秦将白起过强,战略败,战术败,战役便败,秦军凶猛,我军孱弱,故彼强我弱,纵然军数胜对方数倍,亦不能胜。”

说着,门户便被推开,孟尝君看着进来的魏王与信陵君,伏身拜礼:“恭贺王上,恭贺公子无忌。”

信陵君道:“何喜之有?芒卯之败,我军精锐尽丧,如今秦国正在我魏国境内肆意攻城拔寨,所到之处如秋风之肃,金天之气,荡涤寰宇,见尘埃尽灭!”

孟尝君神色颓废:“老夫之错,老夫之错,谁也未曾想到,芒卯居然是秦国内应....”

芒卯是秦王派来的人,在诸侯之中充当“间谍”的角色,甚至一路坐到了魏国的大司徒位。

这一点,是在芒卯把三国联军带到坑里面之后,孟尝君才查出来的。

“秦王好谋!芒卯擅诈!老夫误国,污名,毁誉!”

“纵横鬼谷,妖孽乱世!古有张仪苏秦之辈,今有芒卯诈走之徒!皆当诛之,皆当诛之!”

孟尝君的声音愤怒至极,却又是无能之怒。

魏王神情冰冷:“田文先生不必如此自责,芒卯已去,多说无用,我魏国如今已无力再与秦国战,老先生也可以适当休息一下了。”

孟尝君只是苦笑,再也难以说出什么话来。

信陵君道:“我王来此,是想向老先生讨要一件东西。”

孟尝君道:“我如今已经身无长物,除了这颗项上人头之外,还有什么可以给大王的?如果是要老夫这颗人头,那大王便拿去吧!”

他说着便拔出剑来,向前插在地上。

剑刃不钝,锋利异常,但却已经毫无金锐杀伐之气。

魏王道:“本王不要老先生的人头,如果是为了报复,本王不如把嬴倬(秦昭襄王长子,在魏国为质子)杀死泄愤,他的人头,比老先生的这颗老头,让我更加喜欢。”

孟尝君失笑:“我在秦国时遭到猜忌,是我门客舍生,为我盗来白狐皮,献于芈八子,方得活命,如今在魏,我却是再没有那般门客还能为我舍生了。”

他说着,连连摇头。

魏王道:“老先生入魏之后,先王待老先生不薄,尊为相国,然老先生却似乎一心只为自己,当年您在秦国,是否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而被秦王猜忌的呢?”

孟尝君道:“那是被......一人诬陷.....”

魏王道:“后来归齐,也是被....一人诬陷?”

孟尝君说不出话来。

魏王道:“秦有一人,齐有一人,看来本王要作魏国的这一人了。”

“听说老先生在魏国时,却在打探郑国遗迹,言辞之中,多有提及姬寤生。”

魏王向前俯身,眼睛微眯:“老先生......您可打探出什么了?三年前,那道鸣空的刀声......与您不脱干系吧?”

孟尝君的半张脸孔此时陷入黑暗之中。

信陵君眯起眼睛,警惕起来。

魏王背对着阳光,影子倒映在孟尝君的身上:“白窟浮图,只有魏王才知道如何发动,老先生四下打探这一卷古典,究竟是芒卯是秦的内应,还是老先生.....心不在魏呢?”

孟尝君的眼睛动了动,在黑暗中显得阴森起来。

“老夫不为秦,也不为齐,更不为魏。”

孟尝君忽然咧嘴:“老夫只为自己。”

信陵君道:“上不忠君,下不誉名,不恤公道,无有通义,朋党比周,环主图私!这就是老先生的为官之道么!仁义二字,早已喂了狗么?”

魏王忽然笑了起来:“老先生藏得可真深。”

孟尝君:“但是华阳之败,老夫是真心举荐芒卯。”

魏王点了点头:“我相信,因为魏国在当时战败,对您并没有什么好处。”

孟尝君:“芒卯之事,老夫抱歉。”

魏王:“说了不必,老先生不必过于自责,因为老先生自己的目的,恐怕也无法达到了,您如今还有什么遗言吗?”

宫门外,无数甲士武卒把这里团团围住,而其中更有隐隐约约的一股股盖世气息。

孟尝君嘴角的弧度咧的更大了。

“魏王既有白窟浮图,为何还屡次放任白起叩击大梁?老夫不解!”

魏王道:“白窟浮图可调动天下八十八条江河川水,大梁周围的水网不是白设的,白起试探三番,必然料定我魏国无此宝物,若不以身饲虎,如何引虎入钩?”

孟尝君大笑起来:“好!年轻有为,气意极高!”

但他紧跟着又道:“然而白起乃当世名将,天下无双,最善奇谋,王上此计,未必能真正引他入钩。”

“可惜,白窟浮图不能得了,世神鬼鼎也拿不到了.......至于那莲刀......王上,好自安稳,要知道,魏国,恐怕时日不多了。“

紧跟着,他身上忽然腾起一片片的青色火焰。

孟尝君的脸孔陷入深邃的黑暗之中。

青色的庐山火下,同时灼烧起来的,是幽冥的烈焰!

幽冥起兮!

“今孟尝君之养士也,不恤智愚,不择臧否,盗其君之禄,以立私党,张虚誉,上以侮其君,下以蠹其民,是奸人之雄也,乌足尚哉!”

司马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