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的边缘,草地依旧是深青色,南方的气候总是这么“温暖宜人”,虽然再向南走一些,恐怕就会变成燥热.....
其他人没有感觉到那股气息,但身为七十二贤者之中最负盛名的子夏又怎么会感觉不到呢。
他的面孔朝向马车的方向,而在四周聚集的很多人中,没有人会在意那停留在外侧的马车。
因为到这里来的士人,也有其他驾车马来的,更有一些路人,听闻了子夏先生要在此地讲学,特意转路到了这里。
程知远的马车并不惹人注意。
子夏露出微笑,这是许久以来他第一次开始笑,是发自内心的笑。
杨乐过来,此时子夏已经不笑了,但杨乐依旧敏锐的发现,自己先生的嘴角似乎还是微微翘着的。
先生乐了?
先生为何而乐?
杨乐心中很是惊讶。
先生自从丧子之后,他的双眼便因为哭泣而失明,再也无法得见这片人间的美丽,后来曾子专门到子夏那里去慰问他,吊唁他的儿子,曾参说,他听说老朋友的眼睛失明了,所以现在来为这件事情哭泣,说完,就在子夏先生的面前哭起来。
曾参一哭,子夏哭的更厉害了,口里还说:“天啊!我有什么罪过啊!得到这样的果报,儿子死了,自己的眼睛又瞎了。”
然而,曾子却突然生气了,说他怎么没有罪过?以前他和子夏在洙水、泗水侍奉老师,后来子夏年纪大了回到西河,而西河的人都把子夏当作老师,而不知道我们老师孔子的名字,这是子夏的第一条罪过。
子夏自己的父母死了,子夏并没有做出可以让人特别称道的事情。也就是说,对于老师提倡的孝道、礼节等,子夏并没有去弘扬,没有在一方起到表率的作用,这是子夏的第二条罪过。
“你的父母死了,你都没有哭瞎眼睛;现在你的儿子死了,反而哭瞎眼睛。这是你的第三条罪过。”
“难道你没有罪过吗?”
子夏先生听了之后,马上反省自己,赶紧丢掉拐杖礼拜起来:“我错了!我错了!我离开朋友,自己一个人独自居住太久了,都不知道这样的道理。”
曾参是子夏的老友,两人的立场一致,曾经子夏做出很多的“错事”,都是曾参过来骂醒他的,但是杨乐在知道这个故事之后,他的心情却很不好,对曾参的印象极差了。
父母死去,生老自然有天地之数,孩子死去,本是违背天地纲常的凄惨事情,孩子死了应当哭泣,父母如果无疾而终自然应当高兴,然而曾参却强行把孝道捆绑在“父父子子”上,这让杨乐感觉很虚伪。
他知道自己的先生是极重视感情的,与曾参的关系极好,故而会反省自己的错误,但是在杨乐看来,子夏先生并没有错误。
先生也是一个凡人,父母死了,长辈去世,要做出什么称道的事情呢?难道要想神农氏一样,抱着拐杖放声高歌吗?
太古时期,妸荷甘和神农一同在老龙吉处学习。神农大白天靠着几案、关着门睡觉,中午时分,妸荷甘推门而入说:“老龙吉死了!”神农顿时抱着拐杖站起身来,“啪”的一声丢下拐杖而笑起来,说:“老龙吉知道我见识短浅心志不专,所以丢下了我而死去。完了,我的先生!没有用至道的言论来启发教导我就死去了啊!”
难道这样对待自己的父母长辈才是正确的吗?
各人有各人的道,神农和老龙吉学的是自然之道,故而他们视生老病死为一种解脱,无疾而终就是最大的善,而神农把老龙吉的去世看做是老龙自己带着道跑走了。
老龙吉的精神脱离了腐朽肉体,那他去哪里了?
神农认为,或许是去了那个,曾经南华真君遇到过的死人骨头一起的死亡国度,那是真正大逍遥的地方。
神农说自己见识短浅,因为他放不下人间。
杨乐这样想着,就去问他:“先生为什么高兴呢?”
子夏便终于不经意笑了起来:“有一位高士在这里听我讲学,我自然是很高兴的。”
杨乐狐疑:“高士?”
他望了望四周的那帮人,却没见到哪怕一个看上去有风度的人。
杨乐不由得愈发奇怪,只是此是,子夏对杨乐道:“看谁是坐马车来的少年人。”
子夏当然不可能知道,来的人究竟是谁。
但他见到那颗心,即使他双目失明,那颗七窍玲珑的琉璃心,在他的黑暗世界之中,也依旧熠熠生辉。
子夏的心情便变得很好,但同样,他心中又有一丝忧虑。
刚刚那道锁定的剑意之中,杀生的感觉过于沉重,子夏看人速来准确,就像是当年他看吴起,一言便断定他会左右天下大势的走向,但为人刻薄,不择手段。
最开始,吴起是在曾参儿子手下学习儒法。
然而曾申自视甚高,因为吴起没有回去给他老娘吊丧,便说他不孝,直接断绝了师生关系,导致吴起直接出走儒门,改学兵法。
后来,吴起果然杀妻求将,在魏国期间拜子夏为师,后来去给楚国变法,左右了天下的战争大势,开楚国数千年之强盛,然而最后也被兔死狗烹,射死在楚王宫内。
吴起在魏时,魏强,在楚时,楚强。
子夏不太喜欢刚刚那道剑意,在他的认为中,七窍玲珑之人,不该有这么重的杀心以及如此大的死气。
杨乐侍奉他坐回去,四周的人们眼看之前的事情平息,也纷纷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尉丹神色不定的坐下,他时不时望向荆轲。
荆轲低着头,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愈发难受,而四周那些人看他的目光也不太对劲,有怜悯有嘲笑,荆轲心中苦涩至极,喃喃自语道:“学习剑道,大丈夫生于天地,看尽人间冷漠,然而又确实毫无本事.......”
“还有何面目留在这里......”
他咬着牙,感觉屈辱至极,想到刚刚情景,却又心生惭愧,亦不知道是谁救了他。只是此时,身边有一道身影席地坐下。
“如果真的没有面目,你又怎么会不拔剑呢,曾经的荆轲,可是一个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主啊。”
荆轲愕然转头。
程知远坐下来,望向前面,指着道:“荆轲,那老者便是子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