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所有的诸侯国,与赵国的反应都是相同的,他们不相信嬴稷的宣告,都认为这是秦国图谋赵国的一次行动,并且试图拉上列国作为他的“大义”。
然而秦国,再一次做出了意料之外的事情。
四象天宫,迎来了意料之外的人。
庚桑楚进入到学宫的门前,无数位闭关的圣人都感觉到了这位不速之客,圣人的威严弥漫在这片学宫上空,庚桑楚毫无惧色,一步一步,走到学宫的里面。
当山野震动,当万河俱涸。
程知远的剑气落在庚桑楚的面前!
“你去了秦国?”
程知远的声音回荡在这里,庚桑楚的身边,是无数学宫的新弟子,他们或疑惑,或惊讶,或不解的看着他。
他们本试图上去搭话,但是程知远的声音,让他们停止了这个行为。
“是的,秦王已经采纳我的计策,而如今,列国必然不会相信秦王的举措,所以为了春秋大义重现于秦国,便需要一个管仲似的人物。”
程知远的声音消失,而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位圣人的声音:
“大祭酒是管仲,那你呢,难道是鲍叔牙吗!”
又有圣人开口!
“庚桑楚,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天宫不见邪道之人!”
庚桑楚望着天空:“我是南华真君座下五十二位仙人之一,何来邪道之说,漆雕先生是因为儒门崩裂,而精神失常了吗。”
“我不是来和诸位圣人扯皮的,我是来这里,请大祭酒的。”
“秦王请大祭酒,效法管仲,行首止、葵丘之盟,以作见证!欲相请大祭酒,为列国盟!”
“天宫自有威望,大祭酒身驾三道,既为法家第四派之主,亦师从儒家圣人,又与纵横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大祭酒更是仙人,甚至曾经与天地相融一,齐、赵二国,与大祭酒皆有关系,至于楚国,我与大祭酒,可一同前去。”
“如今的楚王,正是大祭酒曾经苏醒时,所相遇的那个蠢货,他知道大祭酒是他曾经遇到过的‘死圣’之后,便经常向诸大夫吹嘘,说自己相遇大祭酒,乃是天命所定。”
“他因此而拉拢了许多人,成了楚王。”
“世人不信秦,诸王不敢信,但世人与诸王,都会相信大祭酒。”
天宫中,有圣人失笑,阴阳家的邹衍发出声音:“那这是请了,有什么好处?昔年周襄王衰弱,才必须要乘着齐桓公的威望来稳固地位,故而给予大力的支持,而如今,天宫是强势,你要请大祭酒为证,仅仅凭着一句春秋大义,怕是请不动。”
“王孙之子,还在我学宫之中,谁又知道,秦王是不是有什么招数,欲囚禁大祭酒,随后进攻天宫呢?”
庚桑楚听完,不免语气怪异道:“邹衍圣人,阴阳家大尊,怎么....天天想着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您也不是纵横之人啊。”
“秦国这里,都是诚意,王孙之子,放在大祭酒处,接受教导,秦王听闻之后,只是言道‘他很放心’。”
“大祭酒的威望,天宫的威望,昔年列国之盟,共立天宫的简牍,还依旧陈列在天宫之中,天宫却说出这等奇怪之话,不免让秦国,有些难堪了吧!”
庚桑楚的话说到这里,语气陡然一转,对诸多圣人道:“这一次,在下前来此地,实是我南世,确实到了危难关头!”
“匈奴尽起倾部之兵,长生四神已至北地!雁门若破,赵国必危,中原必危。”
“不是赵国在打这场仗,秦国也要打,诸位圣人都说管仲管夷吾,是圣人之师,诸位圣人上从太公望,中从周公旦,下从管夷吾!”
“当今之世,不再是商周之争,也不再是夏商之斗....春秋末年,周幽王死,戎狄大举践踏中土,大肆劫掠,使我中土元气大损,如今他们卷土重来,又正值我中土连年征战,天下未定.....”
“此时若败,便是亡世灭族之祸!”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庚桑楚语气带着狠辣与凌厉:“这天下不是列国的天下,诸子圣人,六年前护佑天下而与鬼帝道尊厮杀搏斗,故而负伤至今未曾恢复,学宫诸圣,怎么六年过来,修身之说,养道之言,都变成了市侩的‘好处’呢!”
“若诸位是信不过我庚桑楚,那在下愿意自囚于学宫,诸圣亦不必出宫,只需要大祭酒,为诸王列国盟誓便可!而我秦国兵马,早已经在武安君带领之下,北行去了!”
“列国不相信我秦国,那又何妨?我秦国是做,做给天下人看!昭昭青史,自有分说,古之大义,春秋有齐公,战国,亦有秦王!”
庚桑楚向诸圣作揖,深深一躬至底,而此时,程知远变化出来,连带着诸圣也从暗中走出。
“天宫会参战。”
程知远盯着庚桑楚,突然觉得,自己倒像是很多话本小说中,那种自视甚高而常常坐视时世间动荡而不理的“世外高人”了。
这种世外之态,不是做学问的态度,而程知远虽然知道,这是秦王的计,也是庚桑楚的计,但却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是拿捏着尊王攘夷,春秋大义的阳谋。
但即使是阳谋,程知远也不介意让秦王这一次成功一下。
因为程知远更知道,在这片神魔乱舞的战国之世中,虽然历史中匈奴在这个时期陷入了一段内斗,又被李牧所阻挡,歼灭了数十万人,后来又被秦朝却七百余里,直接打出了阴山,于是,直至在大月氏为质子的“头曼”那个小孩子回归,杀掉了他的父亲,而后成长起来,慢慢积蓄力量,等到秦朝崩裂,楚汉之后,趁虚而入,此时才把汉高祖逼到绝境,那个时候的匈奴是巅峰。
但是在这一世不一样。
长生四神之中,至少有两位天帝级人物,而剩下两个也不是易与之辈,虽然神道会因为战阵的压制而导致施展不出法力,所以每个士兵都渡过了庐山天火的恒山武士,才让它们无比忌惮......
又因为恒山武士的统领,乃是赵悝,这个人,是和说剑人有不解之缘的,可以说是已经列位于神话的人物。
他是赵惠文王曾经的长子,亦是说剑篇中,请过庄子练剑的赵国前太子!
但是如今恒山武士还未曾赶及雁门,而长生四神已经拉开阵势,在有兵马加持的情况下,匈奴大军的军阵掠杀之气,甚至还要远远超过赵国的守军!
“如果雁门关破,中原确实会生灵涂炭,天宫不出手,以后也没有面目招收天下学子,我们自己就是总在说春秋大义,总在说天道人道,六年前我们动手了,六年后,匈奴人不会比幽冥与道尊更强大。”
“鬼门关也塌陷了,道尊也入世应劫,一些匈奴人,翻不起风浪!”
程知远看向庚桑楚:“走吧,就当是卖给秦王这个面子,帮他成为他想要的天下盟主,让他去行齐桓公之事,也应了你的计谋。”
“我会答应你,是因为中原的事情,自己解决,诸夏关起门来自己打,兄弟争斗父亲的宝座而已,但如果有外人想要过来,坐在诸夏的头上,那即使在六代以前还是亲戚,如今也必然要分个你死我活。”
“家土不可使豺狼踏足!”
程知远既是对庚桑楚所说,也是对学宫诸多学生所讲,亦是对着各位圣人所言!
学生们挺直了背,行大礼而揖,而圣人们的目光从原地收回,发出振奋天地的笑声。
天宫今日停止讲学,学生们行着礼义,而有圣人将从天宫中离开。
“我们也要发动一个号召,天下的圣人,都要前去阻挡。”
“不必如此,秦军加上赵军,纵然其余列国不来交战,也足够守住雁门了。”
诸圣人是如此想的,但是没想到,庚桑楚道:“不够,还不够!”
“赵国之前靠着某种宝物,让荧惑道尊为其效力,但是荧惑道尊在与大祭酒,在长平一战后,便消失无踪,失去了道尊加持的赵国,无法与对面的一个仙家抗衡。”
“仙人?”
有圣人发问:“你是说,匈奴那边,也有仙道中人?”
“哼,仙道,仙道不是都为了自己的道理,而不会积极入世的吗,除去大祭酒之外,如盗跖,太乙等人,都曾对天地之难而袖手旁观,这些世间顶尖的仙人,只想着自己的大道,哪里有空管这人间的卑微蝼蚁们!”
“如果有让你都忌惮的仙人,难道这个仙人也是天帝级的人物吗,所以才需要诸圣去阻挡,因为现在中原的天帝人物,实在是没有几个了。”
“当年越王击败大厉之鬼,但是这个家伙逃遁了,还没有死,试图在人间作乱,这里同样需要堪比天帝的战力来镇压。”
圣人们在发出询问,庚桑楚道:“他比天帝更高!”
“或许已经达到了类似道尊的界限!”
在一阵沉默之后,所发出来的是,是巨大的质疑。
“道尊只有六个,至少到如今为止是如此,分别对应着天地间的‘生’、‘杀’、‘枯’、‘荣’、‘苦’、甘’。”
“穷天是生,荧惑是杀,地劫是衰,黅天是荣,太岁是苦,钧天是甘.....”
“穷天是道主,荧惑是凶君,地劫是亡命徒,黅天是盛世简牍,太岁是苦难破灭,钧天是广乐清平。”
“与道尊相同者,难道你要说,他在人间,不为道尊,却能近似完整的道尊吗?”
钧天道尊是三位,能给世间带来正面影响的道尊之一,他在人间的化身几乎只留下一个计述的身份,连名字都不会留存在史书中,故而影响到他本身,反而更像是一种抽象的概念,被称呼为“帝”,一般也称他为“中央天”,“四方天主”亦或“无名上帝”!
春秋末年,晋国正卿赵简子曾经重病,五天不省人事,于是请来医家的三个大医生之一,也就是扁鹊秦越人,秦越人是医祖,但他还有两个哥哥,医术比他更高,不过是在病人出现这种病症的初期阶段就能发现并且及时治疗,导致他们的名声比起扁鹊要小很多很多。
而扁鹊的老师,是医道之仙长桑子。
那时候,扁鹊就说个,他曾经给秦缪公治病,秦公睡了七天,七天之后醒过来,叫来公孙支与圣贤子舆,告诉他们,自己听到了钧天上帝所奏的乐曲,并且钧天上帝还告诉他,晋国将有大乱,五世不安,其后将霸,未老而死.....
赵简子被扁鹊依照治疗秦公的方法去治疗他,睡了两日半醒来,合前面五天也正好是七天多。
赵简子一醒来就告诉扁鹊,他也看到了钧天上帝,并且上帝也给他弹奏了乐曲,随后有一只熊来找他,上帝让他把熊射死,又有一只罴跑过来,赵简子又遵从道尊的命令射死了它,于是钧天上帝很高兴,给了他两个奇怪的竹筒。
赵简子又看到帝的身边突然出现了他的儿子,帝赐给他儿子一条天狗,并且告诉他,晋国七世就会衰落,并且灭亡,嬴姓的人将大败故周之人于范魁地的西方,并且钧天上帝将他的女儿配给赵简子七世的孙子......
这个天帝女,叫做“孟姚”,史书称“吴娃”,是赵武灵王之妻,赵惠文王之母!
钧天上帝能照见人心中最深沉的愿景,并且顺岁月的导向,而加以一些加持,让这种导向成为现实!
道尊们或有不可思议的道性,或有绝世无匹的战力与凶性.....
但世间有存在,能与完整道尊匹敌?
圣人们发出质问,庚桑楚道:“诸位可听闻.....大宗师?”
此言一出,阴阳家圣人邹衍猛然是心神大震!
“可是.....天道无为,万宗之师?”
庚桑楚道:“不错,自幽王之后,大宗师不再于人间出现,二百年前,大宗师出现于匈奴之地。”
“这一代的大宗师,不是人,而是匈奴人祭祀苍天的巨大金人。”
“祭天者,如天主也。”
庚桑楚看着他们:“诸位要面对的,不是天帝,但却又近似道尊,可又不是,故而,以‘天主’呼之吧。”
“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
“大宗师是传道之人,他未曾得道,但他知道道在何方.....”
大宗师出现,古老的仙道传言再一次被诸多圣人想起。
“大宗师,仙道中人是没有立场的,那么既然遗失了四千年,也该收回来了,我与你去,会一会它!”
程知远抓住庚桑楚,踏出三步,两个人化为云烟散开,直归秦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