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城紧闭的城门微微开阖,八百身经百战,背负强弩的老兵,渐渐在城门口列成一个小型的雁门阵。
“这就是西凉的精锐吗?某倒要看看,谁的部曲才是天下第一强兵。”
烟尘缭绕,沙场的烟尘将一千甲士的身形给遮掩住,麴义虽然看不清里面的西凉甲士,但是他能感受到那隔着尘雾,仍依稀传来的铁血之气。
“提盾,架弩。”
八百先登死士有条不絮的将紧握着的大撸,置于身前;透过盾牌上特制的小孔,弩矢对准了那尚未显露出身形的陷阵营。
麹义心中热血涌动,目光微眯,坚毅的脸庞上微微勾起一个嗜血的笑容,尔后轻举将旗:“全军向前一百五十步!”...踏踏踏踏有序而又平缓的步伐倏忽响起,如鼓声,又如雷鸣声,令人心颤。
嗒嗒..嗒嗒...
陷阵营沉稳的脚步声依旧,没有因先登死士的威慑有一分动摇,就如巍峨的高山,磅礴不可阻挡。
“西凉军有强盾。”
麹义眸带精光,看着被灰尘遮盖的虎狼之师,若有所思。
三百步....
两百步....
百步...
毫无征兆,嗤嗤..无数的弩箭从先登死士的强弩迸出,裹携着凛冽的惨烈气息破风而去,一下子便在十米开外,汇聚成一条钢铁巨龙,张牙舞爪地朝陷阵营扑去。
望着训练有素的先登死士,麹义嘴角带着一抹得手的笑意,对方又怎会知道,他训练的这支老兵,早已不需要所谓的口令,之前的口号,既是他的试探,也是迷惑敌方主将的攻心计,如若敌军大将毫无戒心,这次必能对敌军部曲,造成不菲的杀伤。
“盾。”
回应这强力弩矢的,只有一句冰冷冷的话语。
铛铛.....被劲弩撕得千疮百孔的灰尘里,金石交击声,不绝于耳。
不妥,对方就算是猜到他的心思,也不该没有伤亡,而现在却没有听到惨叫,哪怕是只有一声!
麹义凝目看向已经渐露身形的一千陷阵营,瞳孔渐渐收缩。
只见一个无死角,由千面盾牌组成的龟甲阵,出现在麹义的眼眶中。
重衣铁铠,毫无疑问,对方这是一支不折不扣的重装步兵,而他的先登死士,却是薄衣薄甲的....轻步兵。
血肉之躯又怎么比得过厚实的铁胄,组成的钢铁丛林呢?胜负或许还未比,便早已有了结果,但是......那又如何?
那只是普通步卒才毫无悬念,他一手操练的士兵,是那种普通货色能比的吗?
麹义眼中渐渐燃起一片疯狂之色,装备差距大又如何?他的先登死士无一不是久经战场,无一不是刀里血里,活下来的精锐中的精锐,他们怎么可能会输?
“继续架弩,给某集火一点,某就不信破不了他们的龟皮。”
麹义手一指龟甲阵一点,下令道。
原本散射的弩矢,在麹义的嘱咐下,齐齐射向一面铁盾。
陷阵营的铁盾虽结实,但是也禁不住威力刚猛的百根弩矢的冲击。
只是片刻,铁盾便被射碎,连带着铁盾后的陷阵士卒,也被射成破烂的柿子。
坚固的龟甲终于被强行开出一线,顷刻便有数十名双手持着长矛的陷阵士卒,猝不及防的丧命在先登死士的劲弩下。
“好!”麹义眸子一亮,敌人已经露出破绽,只待其慌乱,阵型散开,他就可将战果再次扩大。
然而注定要让麹义失望,几乎在下一波弩矢袭来之前,数面铁盾,已是遮住了原本露出的那一丝缺口。
叮叮当当,火星四溅,整片龟甲阵,就像是一个周密旋转的机器,在挡着的盾牌发出不支叫声的时候,便轻轻转动,换成另一片盾牌继续遮挡。
“嗒嗒...”
沉重却富有节奏的脚步声,踩在先登死士跳动的脉搏上,压抑....死寂....沉闷....曾几何时,所向披靡的先登死士,也会陷入到这种处境。
二十步,“枪。”严实的龟甲阵里,依旧是那一道冰冷冷的声音传出,然后就是衔接得无缝可言的盾牌,微微侧出一条条小缝,一支支闪烁着慑人寒芒的长枪,从里伸出。
一千陷阵营组成的军阵,此时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刺猬,带着迫人的气势,步步逼近先登死士。
麹义脸色变得难看,两军不足十五步,这段距离已经不足以支撑弩矢装填完,现在只需敌军一个冲锋,正在装填弩矢的弟兄们,怕是要毫无反抗的,如同割麦子般被收割。
“前排弃弩。”麹义果断下令,五百把强弩被毫不犹豫地掷于地下。
接下来就是白刃战了。
“刀山敢前!”
麹义眸光一冷,手扬大刀,嘶声大吼。
“火海不退....”
五百先登死士猛得一步迈出....
“每战必先!”
麹义呲目欲裂。
“死不旋踵。”
五百声怒吼,迎着钢铁堡垒一样的陷阵营,先登死士奋不畏死地扑了上去,这一刻,哪怕是城楼上尚还在厮杀的众人,都目光凝滞,在先登死士如虹的气势下,手中武器也滞停了几分。
“咚咚...”
百战不殆的陷阵营,原本有条不絮的步伐,在先登死士自杀般的冲锋下,终于停止了下来。
大刀挥砍,敲打在厚实的铁盾上,还未等这名先登士卒再挥动多一刀,数杆夹缝间伸出的长枪,就将其甲胄透穿。
滚热的鲜血从其胸膛内,汩汩流出,将死之际,那名先登死士的眼中没有丝毫恐惧慌忙,而是面露疯狂,他双手紧握住两杆刺入体内的长枪,长声嘶吼道:“先登死士,死不旋踵!!”
带着令人心悸的战意,鲜红的血液顺着光滑的枪杆,徐徐流窜,任凭陷阵士兵如何使劲,一时半会,竟然不能将长枪从死去的先登死士的身上拔回。
哪怕死了,先登死士那双手,依旧死死的拽紧着深入肉体的枪杆。
紧随其后的先登死士没有了长枪的袭扰,用钩镰枪将身前的铁盾牵住,然后用力甩出。
持着大盾的陷阵士卒凭一己之力,终究是难以抗衡数个精锐老卒的力道,数个豁口被先登死士用生命硬生生填出。
迎着先登死士接踵而来的大刀长矛,高顺目光越来越冷凛。
破开陷阵营的第一道防线,四百多先登死士发出鬼嚎一样的声音,双目血红,对着一个个面无表情,被厚铠包住的陷阵士卒,尽情宣泄他们的怒火。
借着熟练的羌斗之术,凭着胸腔内一股热血,先登死士竟然打出以一换一,甚至以一换二的死伤。
“弩。”麹义高声呐喊,三百劲弩从旁策应,陷阵营另一面防线又被射穿,十来名陷阵士卒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连同重铠,被撕成了碎片。
先用五百先登死士挡住陷阵营的进攻,另一边则借机用强弩,进行远程打击,冀州果然还是有善战之将。
城楼之上,哪怕是见识多广如童贯,也不由为此时先登死士的战力侧目,轻步兵打重步兵,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这冀州的精锐,当真是可怕啊!
在他的念头中,并州能彻底击溃冀州这支劲旅的,也只有自家主公所领的战骑了。
“杀,杀个痛快。”
随着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先登士卒脸上的狂意更重,一招一式,都拼尽了全力,再不留半分余地。
原本陷阵士兵挨上两下,才会被砍出一道豁口的重铠,也在先登士卒十二分的力道下,变得一刀毙命。
只是一炷香不到,陷阵营将士便锐减了三百多人,而先登死士却是阵亡了两百人不到。
如此惊人的战果,麴义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反而眉头渐渐紧蹙在一起。
若是说先登死士的进攻就像是洪涝大水,那么陷阵营就像是盘桓不动的海礁,任凭先登死士的进攻再猛烈,也始终无法将其冲垮。
又是奋力挥出一刀,陷阵士卒明显感受到铁盾上的力道相比较之前,已是大大减弱。
五百冲入陷阵营里,大杀特杀的先登士卒,此时还活下来的,无不喘着粗气,背靠着背,相依在一起。
几倍于他们的陷阵士卒,将这些横冲直撞,已是疲劳万分的群狼,分割成数个战局。
是时候了。
高顺古板的面庞轻轻扯动,长枪缓缓举起,几乎在同时,原本只守不攻的陷阵营,发出雷鸣一样的巨吼:“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无数盾牌被高举,然后重重砸向被围在正中的先登死士,麴义神色终于大变,看着迎面而来的数百陷阵士兵,原本还想要用弩箭解围的想法,彻底付之东流。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局面终于变往他最不想见到的方向。
.......
就在两军酣战,正如火如荼之际,谁都没看到的一处山坡上,凌云一袭白袍,负手而立,身后是数百赤着膀子的壮实大汉。
“主公,派出去的十名弟兄,已经混入到敌营里面。”
“好。”
凌云眼神平淡,脸上古井无波,毕竟西凉大军虽然有二十万之巨,但是鱼龙混杂,原并州、洛阳、以及董卓的嫡系兵马,都远没有达到融洽一体的地步,尤其是现在前方正在攻城,混入区区数人,只要谨慎,根本不会有人会察觉到。
“既然张虎他们已经成功混进去了,接下来的...就看你们了。”
凌云扭头看向身后残存下来的两百多战骑,嘱咐道:“若是遇到对方来人,人数众多的话,务必不要以硬碰硬,要知道这次诱敌的目的,只是为了配合张虎他们烧粮草成功,仅此而已。”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