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眼睛慢慢沉了下去,怒意被压制的很好,却反而让周围的嫔妃更加胆战心惊了。
张妃的心中打着鼓,她走到殿中央,心里却在暗中庆幸着幸好她早上出宫的时候是光明正大的拿着手令出来的,她抿了抿唇,正要解释——
熹贵妃似笑非笑的声音就传到了众人的耳边,“太后,臣妾记得宫规里有这么一条,妃位以上的嫔妃才有资格向皇上求了手令出宫,当然妃位以下的嫔妃们,若是皇上垂怜,亲自带着出宫也是可以的,就是不知道张妃娘娘……”
她的话锋陡然一转,目光落到了殿中的张妃身上,“张妃的手令可是今日从皇上那里求来的?”
此言一出,殿中忽然安静了。
太后虽然没有表态,但是落在张妃身上那双慢慢锐利的眼眸就已经说明了她的态度。
众目睽睽。
张妃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手令,她脸上的沉着隐约有了破裂的迹象。
她的手令还是她没有降位之前从皇帝那里求来的,本来深宫嫔妃出宫就容易惹人闲话,所以便是熹贵妃手中握有出宫的手令,都甚少出宫。
后宫之中,有手令的便只有熹贵妃、夏璃和曾经的张贵妃。
可是,她现在是张妃。
见张妃迟迟没有开口,太后有些不耐烦起来,她的嗓音猛地一沉,“张妃。”
张妃蓦然一惊,无论如何她今日这关是轻易过不去了,可她心中又难免不服气,明明该审问的人应该是安宁,为何现在被盘问的人却是自己!
她掐紧了自己的手心,跪到地上的那一刻,脸上的表情忽然悲切起来,“回太后,是澜儿失踪后,臣妾太过思念澜儿,宫中的人臣妾又不敢差遣,便想着去宫外找一些江湖人士打听打听消息。”
张妃说到最后,被带动的情绪仿佛再也收不住,竟在大殿之上,就这么低低啜泣起来。
太后拧了眉头。
张妃哭着又说了一句,“还望太后体谅体谅臣妾这颗做母亲的心。”
这一句成功让太后脸上的表情缓和下来,深宫中人,只要资历深一点的妃嫔就没有人不知道,太后膝下曾经早殇的女儿一直是她心底的痛。
所以太后在看到那么懂事的元宸后才会被触动。
张妃成功的模糊了重点,熹贵妃可没打算就这么将这一页揭过去,她语气无辜的道,“可是,张妃你说了这么多,好像并没有告诉我们,手令是不是今日从皇上那里求来的呢?”
谁都知道皇帝如今为了长公主的病情在勤政殿发了好大的脾气,就连今日的早朝都没有过去,那么张妃能有那么大的面子吗?
闻言,张妃垂下来的眼睛里顿时快速的掠过一丝狠戾,后宫争斗就是这样,看似寻常的你来我往之间,无声无息,又针针见血。
太后也是在后宫争斗中杀出一条血路的人,到了这会儿,她哪里还不明白熹贵妃和张妃的用意。
一个明明知道张妃没有去向皇帝求手令,偏偏要让人难堪,一个心里明白私自出宫后果的严重,却利用她心中的软肋模糊重点。
太后虽然不喜熹贵妃,可是比起个人的喜好,她更讨厌被人糊弄,她的脸色蓦然一厉,“张妃,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张妃的脸色瞬间难看了下去,她的对面,一身紫色宫装的熹贵妃不紧不慢的朝她看了过来,那同样描绘的精致的红唇挑衅的勾了起来。
这会儿安宁的事反而被搁置到了一边,安宁在一旁乐的看戏,好不自在。
被逼迫到了这个份上,张妃便是再想模糊重点也是不可能的了,她咬紧了牙齿,一字一字的认错,“还请太后责罚,臣妾思女心切,只想早日打听到澜儿的消息,却忘了臣妾如今的位份已经被贬,还请太后责罚。”
这一句好歹还算真切。
可是这殿中可是有一个张妃的死敌,熹贵妃啊,她这人向来喜欢插刀,果然,等张妃的话音一落下,熹贵妃又开口了,“既然你想早日打听到二公主的消息,那前些时候怎么干嘛去了。”
张妃被熹贵妃怼的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她恨恨的抬了眼睛,盯着熹贵妃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一句话,“我想熹贵妃似乎是忘了今日的重点可并不是我。”
一句话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再度从自己的身上拉回到安宁的身上。
太后的脸色越来越沉。
熹贵妃挑了眉头,悠悠一笑,“本宫不过是看张妃向来喜欢刨根问底的,”说着语气一顿,朝太后盈盈的行了一礼,“说来也是臣妾糊涂了。”
她的话轻描淡写,却充满了讽刺。
张妃还要再辨,太后怒道,“够了,吵吵闹闹的是要将哀家的长乐宫也弄的乌烟瘴气吗!”
张妃咬着牙垂下了头,熹贵妃也适时的闭上嘴巴,殿中的气氛因为太后接下来的一句顿时变得紧张了。
“你的事哀家一会儿再来跟你算账,安宁,你现在给哀家说说,你为何彻夜不归!”
所有的嫔妃们都大气不敢出一口,被点到名的安宁垂着眼睛,一五一十的将夏璃让流月交代给自己的说辞说了一遍,最后还是没有忘记将话题继续往张妃身上带。
“回祖母的话,孙儿素来和长姐亲近,这是宫里上下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孙儿在得知长姐生病后,想着前些时候曾听出宫的宫人提起,东街那边的药市有一位医术高明的老先生,便想着去碰碰运气,却不想,前日孙儿去晚了,没有见到人,又想着第二日出宫怕赶不上,这才没有回来。”
“只是孙儿不明白,张妃娘娘既然是去找江湖人士打听消息,为何要去药市那边呢?”
流月将这番说辞告诉安宁的时候,就已经将药市那边安排妥当了,所以安宁并不担心太后让宫人前去找证据。
提起夏璃,太后的脸色又缓和下来,她今日过去找皇帝,皇帝也是一脸的愁苦,并没有将夏璃已经醒来的真相告诉太后。
这也是夏璃走时特意交代皇帝的,她的事情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被泄露的危险。
太后是带着宫人一起进来的,皇帝权衡了一下,也就没说。
看到安宁为夏璃的病来回奔波,太后心里的那份怒意自然而然就消失了,她甚至还倾过身子问了一句,“那今日你碰上那位老先生没有?”
殿中的气氛瞬间转变了。
正在为太后捶背的元宸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她抬了眼睛,到底不如夏璃的心性沉稳,那一刻她眉眼中的情绪差点控制不住。
坐在太后身边的敏太妃这时候轻轻的在元宸的身上睇过一眼。
元宸的瞳眸微缩,有些慌乱的低下头。
“回祖母,那位老先生本来都答应见孙儿了,却不知为何孙儿都准备进去了,却又被人告知老先生改变主意了,让孙儿回去。”
安宁说着也是一脸的无奈。
这一番似是而非的话让人很容易将安宁口中出现在药市里的张妃联想到一起。
太后是什么人,安宁一提,她立刻就怀疑到了张妃的身上,原本已经缓和下来的眉眼立刻就有了风雨欲来的意味,“张妃,你来说。”
平白的被人这么诬陷,张妃的心中顿时又惊又怒,幸而这个时候张妃还有一点理智在这里,生怕安宁将纯阳的下落说出来,并没有将安宁的一番话反驳掉,而是顺着安宁的话接着往下说,“太后,臣妾经过药市也是因为那些江湖人士正在药市之中,却不想在那里遇到了四公主。”
一番本来就是胡邹的话竟然就这么对上了。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再这么继续追究下去也就没有意义了。
何况太后一听到那位老先生改变主意的话,心里就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罢了。”
太后摆摆手,眉眼中流露出一丝疲倦。
坐在殿中的嫔妃们原本想要告退,却在听到门口传来的内侍唱喝声时又默默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皇上驾到。”
——
夏璃听着暗卫从长乐宫传递回来的消息,皱着的眉头慢慢的松开了。
这出闹剧算是作罢了。
只是旋即她又皱了眉头,秋夜离轻淡的声音便在这个时候传了过来,“你可是在想,既然四公主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将张妃拖下水,就能证明,在宫外的时候这两人是在一块的对吗?”
夏璃闻声抬了头,迎上秋夜离深重的凤眸时,她似笑非笑的开口,“秋夜离,你这是在做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秋夜离没接话,只是深深的望着她。
他的眼神深炙,在夏璃感觉到有些异样的时候,秋夜离就收回了自己的眼神,两人之前说到了去周云国的事情,秋夜离将话题又重新带到了上头。
“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夏璃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她沉吟了一会儿才道,“过些日子再说,父皇那里还没同意,我也想看看有没有借着我生病在暗处动歪脑筋。”
秋夜离嗯了一声,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忽然记起了一件事情,“不日便是中秋节,你会在宫里吗?”
夏璃微微一愣。
秋夜离却认真的看着夏璃道,“今年的中秋我想和你一起过。”
“好。”
夏璃答应的很快。
算算日子,离中秋节也只剩五天了。
秋夜离颌首,转身出去的时候,菲薄的唇瓣不着痕迹的往上翘了翘,稍纵即逝。
随即夏璃带着关心的声音从他的背后掷来,“你别睡在树上了,回去好好休息。”
秋夜离脚步顿了一下,他没有接夏璃话,提步离开了。
哪怕他的情绪再内敛,那轻轻飞扬的眉眼还是将他的瞬间好转的心情暴露出来。
隐匿在暗处的暗卫们面面相觑。
……
秋夜离前脚刚走,安宁就过来了。
上阳宫的宫门紧闭,一靠近她就感觉到了暗处隐藏的气息,她的眸色微微一沉,心里好不容易被压制下来的担忧又从心里一点一点的冒了出来。
这一天宫人们津津乐道的除了四公主的事情,还有长公主的病情。
当然这些他们都只敢在背后小声的议论。
安宁抬手敲门。
不多时,有脚步声急匆匆的过来,宫门打开,安宁便看到了顾嬷嬷那张脸色不怎么好的脸。
她的心中当时就咯噔了一下,不等顾嬷嬷开口,安宁就连忙道,“嬷嬷,阿姐到底怎么了?”
顾嬷嬷只是神色复杂的朝安宁行了一礼,道,“四公主,长公主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现在还有些不方便,就不能请您进去了。”
安宁微惊,心底的思绪一时百转千回,流月帮她处理麻烦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可是上阳宫这样森严的戒备让她的心情又是莫名的微妙。
“那嬷嬷,等阿姐什么时候方便了,就立刻让宫人来通知我,我很担心阿姐。”
安宁的眼睛微红,可见是真的担心夏璃。
话毕,顾嬷嬷连忙点头。
安宁却感觉有什么目光从她的身上一闪而逝,她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头,和顾嬷嬷道别后,她心事重重的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她时不时的抬头望向四周,眼神警惕。
这一切都被隐匿在暗处的夏璃看在眼底,流月紧紧的跟在她的身边。
跟了一段路后,夏璃轻声道,“你说这样敏锐的阿四,她的内心到底是什么样的?”
活了两世,夏璃才发现自己这样珍视的妹妹自己竟是半点都不了解。
流月不意夏璃会问起这个,先是一愣,她随后道,“人的心七窍玲珑,可以算计的是手段,人心却是算不出来的,因为人有七情
六欲,就算一个人是个好人,可是谁又能保证这个好人不会杀人呢?”
“属下认为,人的一生变数实在太多,没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而人心就是最大的变数。”
夏璃惊讶的看着流月,“本宫倒是想不到,流月你看得竟是如此的通透。”
流月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都是主子调教的好。”
夏璃弯了弯唇,她眸眼微动,却瞬间被底下的情况吸引了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