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析是五十年前脱离总部的。
现在的他严格来说已经有将近两百二十岁了。
当时周翌告诉他脱离总部要付出的代价是交出所有产业,当时周翌心里还在算这家伙要是讲价钱应该怎么说,结果陈景析愣了一下相当惊讶地问了一句:“然后呢?没了?”
“对,没了。如果你还想再加一点什么我也不会反对。而剩下的就不是我给你的要求了,是生活给你的——你需要付出的代价,一百五十年过去,没有任何一个记得你的人还活着,可就是真的所谓物是人非事事休了。”
陈景析爽朗地哈哈笑了几声,似乎一点都没有为此担心:“无所谓了,就算再早上几十年出去,也不是生活重新开始么?又有什么差别?这样反倒是不要再演下去,能好好活出自己了。”
“那么接下来,你来找我也是明白一件事的,”周翌扔去四支蓝盈盈的药瓶,“四十岁来的,把这八十年还你,多剩下的时间,就算送你了!”
陈景析抬手接住,只是拿着的时候,手在抖。他觉得手上拿的不是药瓶,而是接下来他梦寐以求的生活。药瓶一支续命二十年,只是一到二十年满,人就会在短短几分钟内分解成这世界上最原始的粒子,就像吸毒一样,一旦开始注射,每过二十年只要不接着注射,便会即刻死亡。
总部中拥有使用权限的人也大多只在很老的时候迫不得已才愿意用这种方法吊二十年命,只可惜药剂不是仙丹,不是来一支就能怎么弄都弄不死直到满二十年——要是真这样就能统一世界了。药剂适应人体,影响人体,注射时的身体年龄将会一直保持下去——这就意味着越在年轻的时候开始越好,越不容易死,太老再来,和没注射也没什么差别。不同的人,自然有不同的选择。
“另外一说,保重身体,虽说当时你开始注射的时候才六十(没毛病,科技发展,人越活越久),但是要是在路上被车怼一下也得死。”周翌笑了几声,拉开门带着陈景析走了出去。
这是他最后一次在这里的走道中,地下世界中的时间轴已经转到了夏秋之迭,走道两旁银杏叶已是由金黄,传导进来的阳光从叶间穿过,地上光斑朦朦胧胧,街上又起来了怪味儿,想来又到收白果的时候了。
陈景析突然想起第一次来到时,第一次见到两旁的银杏树,走道上满是怪味儿,小孩子在嬉笑着从树上打白果,只是银杏的怪味儿导致他有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阴影。
他向来不喜白果。
金色的阳光从金色的银杏叶中晕染开来,他第一次觉得白果的味儿也没那么糟。
时至今日,
我仍能回忆起初次见面时,
你坐在一片晃眼的阳光中,
微笑着,
向我致意的样子;
恍若昨天,
我仍能再想起永远离别时,
你站在一片斑驳的树影下,
微笑着,
向我告别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