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宣布,本届初夏斯洛沃克角斗正式结束。”坐在我们这个王室观众席正中间的国王站起身,向着他面前从未用过的话筒,声音伟岸的宣布了这么一个结果。
我已经站起身,走上两步站在栏杆旁,眼睛死死的盯着下面那出现在那白发少年肩头的金丝雀。
第七名勇者,出现了。
“危险。”尚香走了过来,拉了拉我的衣袖。
当我回头的时候,我注意到国王正回头看着我。
而当我回头之后,他立刻把头转了回去,迈开脚步向出口走了过去。
“三名人类,一名黑暗精灵。好,很好。”我眼睛不断在漫无目的地游走。
“尚香,我们等会儿再走,有些事情我今晚得和你说明白。”
“你,明天出发,对吧?不用在意我,我们之间的关系结束了。”
我非常惊讶但也并不惊讶。
我不惊讶于是这样一个结果的出现,因为这是我们当初就说好的。
我惊讶的是面前这个二十六的公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丝毫没有感情波动,就像是在帮别人转达这句话一样。
“但我希望今晚你能陪我最后一次。”
“抱歉,不行,我必须要做出发前的准备了。”
尚香跟在王室成员队伍的最后离开了观众席,而跟在她身后的不是我,而是四名卫兵。
周围的观众席上的人正在一阵低沉的骂声之中有秩序的退场。
我能听到并非是他们敢大声说出来这些话,而单纯是我的五感非常敏锐而已。
角斗场上已经没了人,索伟尔,和弗洛德已经往角斗场的一个出入口走了。
“七个人都出现了,那我是不是可以离开这座城市了?”
想到这里,我立刻脚踩栏杆跳了出去,化身成一只雄伟的鹰,飞向了身后的第一台阶上的斯洛沃克二级传送阵。
正如我所想的,我的身影在一阵白光之中,出现在了阿努阿兰德的传送阵之中。
“啪。”一片金黄色的落叶打在了我的额头上。
我笑了笑,我记得我上次回来的时候,这个国家也是这么欢迎我的。
和在人类的都城不一样,这片土地上,小到一二十岁的孩子,大到四百岁的耆耄,没有不认识我的精灵。
但我现在时间紧张,我只能对他们说自己时间紧张。
回到王城之后,我立刻安排人将王城内有头有脸的精灵,在一个小时内全都召集到王室大厅之中等我,而我则是立刻掉头走向了医院。
我并没有听说我的父王转了病房,所以我直接往重症监护室走去。
而在我走出楼梯之后,一转身,立刻见到了一副熟悉的面孔。
“母亲。”
“埃尔文!你回来了!”她站起身大步走了过来。
“嗯,但我很快就要走。”我拥抱了我的妈妈,拍了拍她的后背。
“怎么?”
我话还没说出口,过来通知王后的人就到了。
我摆了摆手,对方点点头回去了。
“父亲怎么样了?”我摇开了百叶扇,看到的是依旧躺在病床上的父亲。隔着被子,我注意到他的形体似乎又缩了一些。
“修恩斯他,身体状况只能说勉强支持吧......”我的母亲很明显还有后话,但为了不让我太过担心,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们走吧。”我生怕自己继续看父亲会把自己看哭,所以我把百叶扇立刻摇下来,转过身对母亲说。
“怎么?你有急事?”
“对,差不多。我安排人通知几位长老和统领了。我走之后这接近一个月里发生的事情我既要说一说,也要听一听。”
我走之后,精灵王国暂时由王后掌权。她年轻时的政治见解本来就非常出色,我父亲不止一次暗地里说,没有她对自己的建议,现在的比波罗丁不可能如此繁茂。
我将我在王国得到的,关于目前黑潮的情形略微掩盖的向在场各位讲了一下,当然,我并不会将魔物包围了阿努阿兰德甚至还在修建简单工事的事情告诉他们。
但是,形势的危急以及防守态势的不容置疑我丝毫没有掩饰,所幸的是,我得到的正面回应也是我想要的。
而人类与矮人等种族的处理方法与现在的布局,都向在场的各位清楚地解释了一遍。在场的精灵们对此或多或少都有些议论与猜忌。
“我们应该庆幸,人类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愚蠢,甚至还走在了我们的前面。”我的母亲苏珊娜,是第一个表示出明确回答的。
紧接着,水精灵族的族长表示了态度:“王后说的没错,在这一次灾难的处理上,人类的处理确实很正当。”
“这样看来,我倒是觉得我们的准备有些欠缺了。”说话的是游侠职业的总教练,至高游侠。
“埃尔文大人,人类所说的,你有亲眼见过么?”火精灵的新任长老出口就是疑问句。但我并没有从她的话里听到刺耳的讥讽,而是正式的求知的口吻。
“没有。我这些时间里没有回到阿努阿兰德的原因,就是因为我被选召成为勇者并且迈入斯洛沃克城之后,因为某些原因我就没办法离开了。这件事,那两位水精灵联络员应该和王室说过。”
“嗯,我们确实知道。所以你今天能来,就是意味着七位勇者全部到齐了?”
“对。”
我,精灵第一王储。
索伟尔,斯洛沃克王国第六王储。
卡拉赫,赫罗维尔公会高级议会成员。
乔,斯洛沃克王国第一神匠。
莎菲,游荡在阿努阿兰德森林的强大兽娘。
弗洛德,一名奴隶角斗士。
维纳斯,酒吧老板,黑暗精灵。
“维纳斯?”在这七个人之中,最被现场人员所奇怪的是这名名为维纳斯的酒吧老板。
“我觉得她不是酒吧老板,至少曾经有什么很重大的关系,她的实力相当强大,还修行了相当高级的刺杀术。我怀疑,她曾经是一名刺客。各位,帮我调查一下这个人,我不希望队伍里有一个危险的定时炸弹。”
我的需求得到了在座所有人嘴上的支持。
再在安排了一点之后的工作之后,这场为时两个小时的会议结束了。
“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休息一会儿,从明天开始恐怕就没有安稳睡觉的机会来了。”在大厅门口,我向各位告别。
“埃尔文,走,我跟你说些事情。”我的母亲留在后面对我说。
我没有多说,跟在她身后,往父王的寝室走去。
推开门,支开了门口的仆人,我跟着母亲走了进去。
而我在把门关上之后,又随手施展了隔音屏障。
“母亲,怎么了?”我感觉到对方所说的不会是什么小事,所以我语气也是很诚恳。
“坐。”苏珊娜坐在了一张板凳上,指着桌子对面的板凳示意让我坐下。
可是等我坐下之后,我的母亲她只是搓着手,并没有说什么。
“不好说?”我一直看着母亲脸上那从思考到无奈再到若有所思的表情变化。
“这件事其实并不复杂,主要是我不知道从哪里说。时间跨度,太久远了。”
“那就直接说结论好了。”
我的母亲看了我一眼,然后突然笑了:“你还是这样,喜欢直接了当。行吧,那我直接告诉你结论吧。
“你有机会问一问,但应该不会错。如果那名暗精灵名叫维纳斯·诺姆·比波罗丁,那么她以前是干盗墓的。”
“盗墓?”我皱了皱眉头,我对于这种损阴德的事还是比较反感的。
我的母亲点点头说:“对。她过去是一支盗墓团伙的二把手。自从她的其他队友死在了想要盗取的最后一个墓地之后,只剩下一个人的她便洗手不干了。不过她后来经营的那个酒馆,倒不是用自己卖冥器的钱开的。”
“有些奇怪,你说这些话都挺确认的。母亲,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你知道他们最后一次盗的墓,是哪一处么?”
“我上哪里知道去。”别说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了,我除了精灵族的历史之外,无论是哪个种族的都不感兴趣,也不清楚多少。
“是水精灵英雄,达赫妮的墓穴。”
我盯着母亲的脸,想了想这个熟悉的词语。
“哦,埃尔文他老婆的墓啊,活该。”
“对,就是那一座。但是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风精灵英雄埃尔文的半身也不至于苏醒,更不会之后被英雄埃尔文所吸收了。”
我母亲说这话的时候我一直盯着她看,以至于把她都看毛了:“干什么。”
“为啥你们要给我起名叫埃尔文啊。”
“不是为了你能继承你父王的衣钵么。”
“不,我是指这种时候说话的时候总感觉自己正在被鄙夷,英雄埃尔文啊,英雄埃尔文啊,英雄埃尔文啊。”
“你这家伙。”我母亲冲我翻了翻白眼,我也就不再说,只是笑了笑。
“真没想到,我竟然会和这样的一个人组队啊。有些尴尬。但愿她不清楚我的身世。”
“我觉得不太可能。”苏珊娜摇了摇头,这次变成她笑起来了。
“哎,真麻烦。还有什么事么?母亲。”
“那块玉,你有好好带着么?”
“喏,你看。”我从怀里掏出了那块玉,“一直贴身带着的。放心,你交代我的,我都会好好听话的。”
“嗯,那就好。也没什么事了,你在哪儿休息?今晚就去斯洛沃克么?”
“嗯,防止横生枝节。明早八点动员会,还要听人族国王那个老头子念叨。”
我母亲点点头,和我一起站起了身。
“对了,埃尔文,最后提醒你一句,不要轻信人族的国王。”
“我肯定的。”我笑了笑,我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当我拉开大门的时候回过头,对我的母亲说:“你也保重身体,别这么频繁的整日整夜待在我爸身边了。
“我不想,再失去一个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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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要回斯洛沃克不是假的,但也并不全是。
凌晨两点的阿努阿兰德,除了偶尔见到的巡逻卫兵之外,已经见不到普通的市民了。
而为了紧张时刻而特地下达的宵禁令,让原本能工作到凌晨三点的酒馆都早早地歇业关门了。
我走在走向城郊的小路上,不断拾起刚刚落下的神木树叶,将它们插在一块用魔力黏合的不规则的湿土上。
而在我走到目的地的时候,我手里的这盆“叶卉”已经插好了。
原本的黏土成了这只鸟儿的骨架,而那些树叶则层层叠叠,配合上树叶上的纹路与变色,就化作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隼的形状。
我将这只叶隼放在了一块平坦的,石碑前的石盖板上。
“我回来了,薇儿。”
这里是一片陵园。
精灵很少有死后保存着尸体的情况,所以这里的石椁中,很多都是存放着死者生前喜爱东西的衣冠冢。
但并非所有的精灵死后都一定不会留有尸体,至少这块墓碑之下的石倌之中放着一具尸体。
我撸起袖子,从一直拿的地方取出一只水桶和一块毛巾,在井边打了水。拎到墓碑旁,没用多少劲拧了一把湿毛巾,开始擦洗这块石碑。
“薇儿,抱歉,我来晚了,你不会怪我吧。
“我被锁在斯洛沃克城里出不来了,今晚才终于解除了封印可以出来的。
“你别怪我回来之后没有立刻来看你。我想的是我尽快把那些事情都处理完之后,剩下的时间都拿来陪你的。
“我给你带的礼物你喜欢么?最近神木的落叶很多,所以这次的叶隼我自认为是最满意的。
“哎呀,别这么说嘛。这次真的是最满意的,你看那翅膀,嗯?这躯体,嗯?还有跟你眼睛一样亮闪闪的红宝石眼睛,多好看啊。
“没事,小问题,你不用担心,阿努阿兰德还有我父亲,老英雄埃尔文,和其他的兄弟姐妹呢。不会有问题的。
“对了,我为你报仇了,薇儿。你父亲还有你哥哥涉嫌反叛,判了死罪。你真应该看看,他们两人最后那笑容凝固的表情。
“你的父亲,我的哈里曼叔叔,是我亲手下的毒。有些可惜了,我没时间,不然到时候我只亲手把他的头砍下来提过来给你看的。
“不要提,要一路踢过来?嗯,这不太像你啊。好吧你稍微等我十分钟,我这就把他的尸首刨出来,把他的头剁下来踢过来给你瞧瞧。
“没事,我认真的。
“好吧,既然你想我多陪你一会儿时间,那我下次再来的时候先刨出来踢过来。
“很快我就会回来的。
“我被选成是勇者了,要和另外六个人一起去拯救世界。
“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他们六个人中的五个实力都比我强,你说,我能会遇到什么危险?
“当然可以,我本来还担心,你会嫌弃我来得晚了而不让我抱抱呢。”
我抱着刚刚擦洗干净的冰冷石碑,继续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这四十天里的见闻。
初夏的太阳升得很早,而薇儿的墓碑正朝向太阳的方向,所以我很早就醒了。
“我要走了薇儿,我还有事情要做。这一次,我要等一切平定之后,再回来陪你了。”
我低下身子,深情的亲吻了一口墓碑上隔着一片透明玻璃的黑白照片。
“我走了,薇儿。”
我拎起水桶,缓步离开了这里。
再见了,我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