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夜,便又是换了一般气象。
在一汪翠水,一轮皓月,几簇疏桐漏影的点缀下,较平日里春色明媚的水乡景致,少了几分生机灵动,却又平添了无限凄索温柔。
遥看那画桥下的淙淙流水,是遍穿整个杭州城的钱塘江。
时值细雨,江天上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而透过这浩渺烟波,依旧能看到远处山色如黛,江上点点渔火。
那天上的月,也像是着了一层薄纱,令人看不真切,只得望见云端几处缥缈的孤鸿飞影。
清风抚散闲云,月儿极不情愿的探出了头。
待皎洁的月色打在庭院,映出的却是殷红血色……
似乎连天边微雨也被渲染成道道血线。
大汉手执长剑,对着横七竖八堆满庭院的尸体,疯癫的笑着……
那大汉约莫四十余岁,面目沧桑,眼神深邃,一身黑色衣衫,上面尽是破洞,不住的涌着血水。
“老天有眼,我蛰伏二十年,大仇终于得报了,老天有眼呐!”
他只是肆无忌惮的发泄着心中的快意,全然不顾肩上腿上数道露骨的伤口。
少顷复摇了摇头,叹道:“可惜,可惜了,还差一个。”
…………
…………
大雨倾盆,仍是冲刷不净地面血迹,只是,嘈杂雨音之中,却掺杂着几道真切脚步声。
已是深夜,又是大雨瓢泼,哪里还会有行人?想到此处,大汉当下冷静了几分。
不能在此久留,他心中想着,随即脚尖轻点,踏上围墙,只想趁着夜色遛出城外,而后不再过问江湖事。
“叶前辈,何事如此惊慌?”
听闻身后传来这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大汉未及回头却感觉如针刺骨。
血影门这个江湖人闻之胆寒的杀手组织,与两浙官府狼狈为奸,叶展素来是知晓的,也料想过会血影门会派人来阻他。
未想到的是,出现的会这般快……
更未想到的是,来阻自己的人,竟是血影门主……
邪君,楚逸。
但见不远处一道身影撑着纸伞,似闲庭信步而来,转瞬及至,待及走近,却是个约摸二十七八岁面容白净俊美,剑眉凤眸的公子模样。
大汉冷冷道:“不过杀了几个人,怎劳得邪君大人大驾光临。”
只听那人轻笑道:“江南剑神叶展如是杀几个江湖小辈,自是无人敢说一句不是,但你杀的是杭州城的知府,便是他再行恶无数,与你有深仇大怨,区区在下还是要评一评理。”
而后轻轻敲了敲额头,悠悠道:“我也不想与前辈高人动手,阁下是自己跟我走呢,还是在下用请呢?”
江南剑神叶展,这在昔日也是江湖响当当的名号,眼见这楚逸言语间如此轻蔑,不由得提剑怒道:“要打便打,何须多言?”
当即两步踏到至楚逸身前,施展的剑法正是他二十年来所创的飞尘剑法后两式,破纱式,断水式,江湖不少人在他这两招下丧命,剑法阴柔中藏着狠厉杀招,处处攻其要害。
他自睹并非楚逸对手,故欲抢个先手,然而楚逸左手执伞,右手也放在怀中,只是飞身躲闪,举手投足间,轻灵飘逸,蹁跹不定。
纵横剑影偏偏着不得其身。
而叶展虽是一味进攻,却也不由得心惊,方才一式竟是被楚逸以脚尖点到自己右腕脉门,长剑已然脱手,所幸又为自己以左手内力牵引而回。
待及叶展攻到第十二招时,因身上有伤,且剑刃所至,处处为楚逸内力所阻,剑法与气息渐乱,被楚逸抓到处破绽,单脚踢向叶展面门,叶展执剑回防,不料楚逸凌空变招,反身攻向叶展胸口,叶展只得以左臂迎之,只听一声清脆,他心知这条手臂是废掉了,又回身退了几步,方止住这一脚中的内劲。
叶展素闻楚逸轻功独步天下,从一开始便没想过逃走,只得鱼死网破,却没想到这人武功也这般高,心中顿时没了计策,思索之际,见楚逸怀中似乎一直护着一件物事,极为小心。
心道若能夺来他怀中之物,借之要挟楚逸,或能寻得一丝生路,顿生一计,当时欺身而上,使出一招海底捞针。
这海底捞针,便是倾全身之力置于一剑之上,没有后招,且破绽很大,刺木桩时倒是威力极大,然敌人又不是木桩,能闪躲,可反攻,故叶展创出此招,便弃之不用,今天危急关头,竟又使出这招来,只攻楚逸右手。
楚逸见眼前人已是不顾死活,门户大开,破绽毕露,只是笑了笑,将伞向空中一掷,左手拇指食指擒住剑身,中指在剑身一弹,只听铮的一声,叶展顿觉右手一麻,已是握不住剑,楚逸登时单脚将剑踢飞,左手变招,点向叶展檀中穴。
陡然间,却见叶展袖口甩出一阵浓烟,他只道有毒,赶忙右手护住面门,叶展单手于楚逸怀中一捞,当真抓到一件物事,耳边却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
待楚逸将浓烟以内功逼散,却见叶展已然两个回身跃到远处石桥的雕栏之上,狞笑道:“老匹夫好手段,看来你是活路不选硬要走死路了。”
叶展看了看怀里还在襁褓中的婴儿,道:“看来不是我要选,邪君大人,你想如何?”,言语间将手扼向婴孩的脖颈处。
楚逸眯了眯眼,眸色一冷,随即轻笑道:“我未想如何,前辈美意,盛情难却,选,自然要选。”
话语猛然一顿,继而狠厉道:“我选你死!”
霎时间袖口一挥,一掌凌空推出。
叶展只觉瞬间四下突如其来的风狂涌而至,好如刀俎般刺骨钻心,赶忙欺身闪躲,方才站立之处,石栏石板被已是那一掌击得粉碎。
叶展只在江湖传闻中听过凌空以掌力伤人的武功,何曾见过这等邪门的武功,眼瞧楚逸已然运足内力,蓄势待发。
躲掉方才那一式,已是侥幸至极,这一掌若是中了,哪里还有命在?
“别!楚逸!”
“别伤我的孩子!”
却听得身后传来女子的啼哭呼喊。
但见向二人奔来的女子一身艳丽红裙,披头散发,绝色的面容苍白异常,脚上未着鞋袜,在雨水的冲刷下,踏出一道道殷红血线,跑到这里已是没了力气,趴伏在地上,长裙,脸上沾满泥水。
楚逸听见这声呼喊,登时心中慌乱,这一掌还未打出,倒吐出一口鲜血,须知武学高深之人,万般功夫皆以内力为主,楚逸这一掌的内力已然运到掌中,出掌之际这一分神,内劲沿经脉反噬,自身反倒承受了这掌的三成掌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