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万里,碧波荡漾,
一叶翩舟,泛于江渚之上。
王弗嗅着远风送来的一缕芳香,心情也不由得转好,但瞧着一旁的唐琬儿仍是闷闷不乐,望着江面怔怔出着神。
王弗只觉在他印象中,这小姑娘不论生什么气,不出两个时辰便仍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如此景象当真罕见。
此时小舟已划进一片开阔水域,王弗想了想,遂指着江面笑道:“在下便是在此处初睹姑娘芳容。”
唐琬儿抬眼一瞧,脸色红了几分,拉着王弗的衣袖,娇声道:“公子还记得此处呀,只是那时你我二人还未相识,不想才及几日,便已……”
王弗知道若任这小姑娘兀自言语,不知要说出什么胡话,随即轻笑道:“婉儿姑娘,在下于这江南逗留许久,未曾有幸闻得此处民谣小调,眼下可是要离开此处了,深感遗憾。”
唐琬儿听得王弗初次叫他婉儿姑娘,双颊火热,她便是无需看也知道,此时定是红得如晚霞一般,也听出王弗言下之意,是想让她唱上一曲。
唐琬儿虽是前几年才随家里来南方避难,但长在年幼,聪明伶俐,操得一口吴侬软语亦不是难事。
随即效仿着前朝歌姬一般,向王弗欠了一身,柔声道:“公子若是不嫌弃,小女子可为公子献上一曲。”
“怎么会呢?”
王弗话音及落,耳畔便响起了阵阵极甜极清,温婉细腻的歌声: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
王弗识得此曲是南朝民歌,西洲曲,这本是南方水乡的年轻姑娘向钟意男子流露情意,表达相思之情的歌谣,在家乡的时候也总听得人唱过,自己也,唉,如今再想这些不相干的事无益。
此时唐琬儿已唱到最后一句: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而后深深的将头埋下,不敢去瞧那王弗的神情,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我的心意,公子如今还不明白吗?
可过了许久,唐琬儿轻轻抬起头略了一眼,却见王弗目视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大喊道:“你这呆子,哎呀,以后再也不要理你了!”
心中烦闷,索性坐在船头赌气,却又不由得想起前日王弗对她说的话,泪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王弗但觉无可奈何,只得将船划快些,盼望着早些上岸,二人相顾无言,各怀心事。
至夜,王弗已是筋疲力尽,正懊恼道怎地不寻个船夫来,可眼看要划至岸边,也是露出一丝喜色。
却陡然听得一旁的唐琬儿大呼道:“快,划快点,那里起火了!”
王弗再朝远处望去,当真火光接天,遂加快了几分速度。
待及上岸,唐琬儿认出自家的房屋正兀自在大火中燃烧,直欲冲身火中,却被王弗拦下。
“唐姑娘,你冷静一下!”
“怎么冷静!被困在火中的又不是你的爹娘!”
王弗听到这话,突然面色一沉,寒声道:“你要进去送死我不拦着你!
而后猛的拉住唐琬儿的手腕,向着不远处的房屋指去,大声道:“你且看看那些烧焦的房屋,里面怎么可能还有幸存的人!”
而后复将唐琬儿拽到一个死去的村民身旁,指着这个村民胸前的伤口,
“你再看看,就算有幸逃出的人,也被一剑毙命。”
王弗略微平复一下心情,轻声道:“你的父母,应该便在那被烧焦的房屋之中,还望唐姑娘,”
话未说完,却见唐琬儿挣开他的手,跌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火海,面露绝望之色。
喃喃道:“爹!娘!女儿不孝,相见的前几日还与你们二老置气,到如今,到如今连将你们的尸首好好安葬都做不到!”
“老天,求您了,让我再见我爹我娘一面吧,求您了!”
望见此情此景,王弗自觉已是练就得坚硬无比的心也顿生怜意,泪水不禁盈满眼眶。
不好,有人来了!
他随即在唐琬儿背心点了三处穴道,这小姑娘登时晕了过去。
王弗将她抗在肩上,隐在一处树后,远远的便看见楚逸与那叶萧踱步而来,
楚逸,又是你!
这姑娘的父母,
这小镇上的百姓,
与你有何恩怨?
为何要下如此狠手?
他吃过上次的亏,心想若是自己一人还好,绝不能带着这小姑娘冒此风险,遂不敢于此逗留,运起轻功离去。
“伯父,你看这里的村民还能不能救?”只听叶萧大声喊道。
楚逸摇了摇头,“要有人呼救,我皆可听见,这眼瞧是无一幸还了。”
“啊,那琬儿的父母岂不是也。”随即叶萧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这一个镇子的村民都遇难了,你却只心疼琬儿的父母,师傅没有告诉过你……
是了,师傅难道也……。
眼瞧着叶萧急匆匆朝山上奔去,楚逸于后面一路尾随,却是面色凝重,回想起前日之事:
那日,寻到叶萧之时,叶萧便将那刻着顾字的金锁拿给楚逸看,
楚逸佯状神色凝重,审视了片刻,继而泣声道:“孩儿,可是苦了你了!枉我与你父母相交深厚,却连他们唯一的孩子也保不住!
“楚大哥,你当与我父母是至交!”听得叶萧于一旁惊呼道。
楚逸叹声道:“唉,那日你的父母临死前将你托孤给我,不料,叶展那老贼将你横空夺走,这一分离,便是十几年了。”
叶萧听他口口声声说师傅是老贼,大为不喜,也不禁怀疑起来,遂问道:“楚大哥单凭此物便能识得我就是那婴孩?”
楚逸听出了这少年颇为质疑的口气,柔声道:“孩子,我且看看你左肩的疤痕还在不在?”遂作势要扒去叶萧左肩的衣物。
待抓下之时,当真在叶萧左肩处,赫然有两道疤痕。
叶萧仍是愣在那里,喃喃道:楚大哥,我父母当真是临终前将我托孤给您。”两行泪水已然划下。
楚逸眼瞧这少年已然确信无疑,心中松了口气,这伤疤是他十几年前夺这少年的时候在他身上留下的,自己亦不知如今是否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