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山小镇仿佛虚诞一梦,梦中有喧闹里透着冷清的街道,心不在焉的商贩,食不知味的食客,还有莫名蹙眉的易怀故。
易公子此刻温笑如初,柔声道:“那日一画姑娘不告而别,我着实放心不下,现在见着姑娘平安,我也安心不少。只是姑娘脸色不好,可是身子不爽?”
我笑道:“不碍事,感了风寒。上次不告而别是我的不是,但事出有因,还请易公子不要怪罪。”
易公子神色却黯淡了,“不怪罪,姑娘安好便好。不过你也不用拿‘风寒”这般理由来搪塞我,那日泰山之巅所发生的一切,江湖上早已传遍。”
古墨挑起眉,满脸戏谑地望着我。
我问易公子:“你怎么也会来这西域小镇?”
易公子垂眼笑道:“我若说是特地为你而来,你定是不信的。可我千真万确是为你而来,那日济南府一别,我独自往西游历,在道上听说古墨少主与逍遥派一画姑娘要上天山去解毒疗伤,我很挂记你,便急忙往这里赶。”
易公子忽而如此深情,我只得局促地干笑两声,“公子这玩笑莫要乱开。”
他苦笑不语。
我偷瞧古墨一眼,他虽装作气定神闲,但唇角挖苦的冷笑却未得好好隐藏。
我忙调转话头,问易公子道:”你到这镇上可有些时日了?他们这是在庆祝个什么节日?”
易怀故摇头:“我也是今晨才到,到时他们已这般热闹起来了,恐怕昨夜也是闹了一夜,今日接着庆祝。”
这时,店家拿着只铜壶,替我们斟上了葡萄酒。
这店家中年模样,身材高大,唇边毛发浓密,很是勇猛粗犷,但一双深邃大眼却温和清澈。
他似是不会说汉语,笑呵呵地指了指那酒,又竖了竖大拇指。
我问他:“这酒可是你们这里最好的酒?”
他摇摇手,叽里呱啦说了一长串,大概要告诉我他听不懂汉语。
我转头对古墨笑道:“这个店家听不懂汉语。我觉得这酒不好,刺鼻得很,大概是用泔水酿出来的,我们不要喝了罢。”
古墨道:“好,你不喜欢我们便不喝。”
那店家仍旧笑呵呵的,似当真听不懂我说话,欠了欠身回去忙了。
他背对着客人,手里握着块破旧抹布用力擦起摆置酒壶的架子。
催眉嘴馋,拿起酒杯便要喝。
我抢过他酒杯,“不准喝,泔水酿的酒你也喝,你是圈子里的牲口么?”
催眉委屈地咂咂嘴,“这酒挺香的啊。您闻不惯自己别喝就是了,怎的还不让旁人喝?”
“你喝我也能闻着啊,到时候你一嘴的泔水味,我还怎么和你说话……哟!这是怎么了?那雪山上怎的燃起了那么大的火啊?”
我话音刚落,那听不懂汉语的店家便惊慌转身,往远处的天山望去。
店中食客也齐刷刷转头望向门外。
古墨淡淡微笑,拿起筷子将桌上吃食缓缓往我碗中夹。
夜色染不黑白雪,夜兀自深沉,那雪兀自白亮,连一点火星子都见不着。
催眉与易公子也转过头去。
催眉很快便气呼呼回身质问我:“您怎的耍人呢?那山上哪里着火了?”
我冷笑一声,“山上没着火么?那是我看走眼了。”
我举起面前的酒杯,朝那店家晃了晃,手腕一翻,将杯中淳冽的葡萄酒尽数倒在地上,“店家,你看我已是身中剧毒的人了,却还往我酒中下毒,你是想要害死我,还是想用以毒攻毒的法子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