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草草吃了两口催眉做的热食,古墨使者们便回来了。
纪如是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请少主责罚,我们在山下苦寻良久,却始终未见到易公子身影。”
古墨点点头,抬眼扫了众人一眼,问:“绍锦呢?”
“绍锦说您交代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既不见人也不见尸,他不肯回来见少主。”
雪翁的歌声又在我脑中响起,“寻他去,既无尸骨亦无魂。”
纪如是问:“少主,这人,还寻么?”
古墨斜睨我一眼,语气里掺杂一丝嘲讽,“寻。若是不寻,有人要伤心了。”
我心里的酸痛还无处排解,他倒先酸起我来了。
我扯扯唇角,对纪如是道:“不必寻了。还劳烦纪长使再跑一趟,将邵三使找回来罢。”
纪如是看看我,又看看古墨。古墨淡淡点头,他这才领命而去。
催眉急忙问我:“不寻了?难道......难道就这般,当易公子已经死了么?”
我重新拾起筷子,笑了笑,“又或许,你可以当易公子从未生过。”
说罢,我继续食不知味地吃了起来,不再理会催眉的追问纠缠。
吃了两口,实在没了胃口,便又将碗筷放下了。
古墨接过我碗盘,掏出怀中匕首,细细替我将羊肉切割成小条,又将碗递回给我。
“吃完这些,便可不吃了。”
我忍不住一次次怀疑,当日那温柔替我剥虾的古墨,眼前这细致为我剔肉的古墨,与江湖上搅起腥风血雨的古墨,究竟是不是一人。
他的温柔与残暴共存,却又割裂得万分彻底。
我若爱他,便不得不接受完整的他。
儿时我贪玩不肯吃饭,师父与天词师兄也常常这样哄我,他们说:“吃了这一口,最后一口,吃完就能去玩儿了。”可往往,吃掉那所谓的“最后一口”,又会有下一个“最后一口”,直到吃完所有为止。
想起师父与天词,我心乱如麻,慌忙遏住自己思绪,叫自己不许再想下去。
饭后,我身子不适,阿曼克替我们安排了厢房,我便让催眉陪着回房歇息去了。
厢房自也是冰做的,冰榻上铺了十几床兽皮,想来也是古墨吩咐的,生怕我受了凉。
我舒舒服服睡了一觉,醒来时清月照白雪,屋内一片银白晃眼,这冰宫中果然夜深也无需点灯。
床榻边趴着的催眉见我起身,乐道:“您醒了啊。这一觉睡得可舒爽?”
我笑着点点头,“嗯。你看,这屋子果然亮堂,果然夜里不需要点灯。”
催眉四处看了看,淡淡道:“不错,果然亮堂。”
我看他一眼,心上涌起一阵异样之感。
“古墨少主呢?”
“少主带人给您寻解药去了,此刻还没回来呢。”
“他……他亲自去了么?”
“当然是亲自去了。少主说那解药配起来十分复杂,用材很讲究,他非得亲自去寻才能放心。少主对您可真好。”
我倦倦闭上眼。他从前对阿依仙也是真好。
“您还睡得着吗?睡不着我陪您出去走走。”
我朝窗外寒风瑟瑟的天望了一眼,回眼又看了看面色平和的催眉,微笑着起身,披上皮袄。“走吧,出去走走。”
催眉小心翼翼扶起我。
此刻也不知是几更天了,卧月宫中一片死寂。
任这冰壁、雪地将天地照得再亮,可没有火光灯烛的夜晚总是显得鬼气森森。
催眉搀着我,他往哪去我便跟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