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张望之勃然大怒，拍着桌子跳起身来，大声说道：“岂有此理！这**真是欺人太甚了。这祸事当年是我闯下的，与太守何干……”

一向口齿伶俐的他竟然被气得无法继续再说下去，平日里的沉着冷静也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兄弟！你我二人这就出发，我虽然武艺低微，还是能给你打打下手的。不管昌邑王宫是什么龙潭虎穴，我也要去闯一闯，将那左姬捉住千刀万剐，出了马太守和兄弟心中这一口恶气。”须发皆张的赵长信将拳头狠狠砸到了酒桌上，也是腾地一下站起身子，就要拉着张望之向外面走去。

马志明听着澓中翁讲述整个事情的经过，那段不堪往事又活生生地浮现在脑海中，早已经双目紧闭，睫毛和眼皮剧烈颤动，显然是在尽全力抑制着心中的痛苦和悲伤。

虽然曾经相亲相爱、相互依存的夫人已经过世多时，但听到恩师讲到这个事情，还是让他难以平静。

“两位不必心急，这血海深仇是早晚要报的，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且请先坐下来听我把话讲完，”马志明的神色虽然还带着几许凄凉和无奈，但已经慢慢恢复了平日里的从容有度，见到张赵二人强忍怒气坐了下来，才又继续说道，“一听到这个消息，我就像现在的两位一样，恨不得马上点齐兵马杀进广陵国把左姬揪出来焚尸万段。但等到冷静下来后，又不得不面对现实。天子在没有拿到谋逆铁证的情况下，都不敢对广陵王怎么样，我一个小小偏地郡守，只凭着恶匪还有待证实的只言片语就起兵杀入诸侯王领地，无异于拥兵造反。更何况广陵王刘胥对皇位觊觎已久，手下的良臣谋士委实是不能少了，兵马粮草更是早已准备妥当，只等着一声号令便可以随时进入征战状态。我郡内这点人马，一是数量有限，二是久疏操练，再加上没有惯常征战的勇将，若是和广陵王起了冲突，好似以卵击石，只能是自取其辱。正在我苦思对策时，广陵王刘胥却带着左姬亲自找上了门来。五花大绑的左姬被他推到在地，就委顿在我的脚下，要想一剑结果了这贱人的性命易如反掌，但看到在一旁脸色阴郁的刘胥，我才猛然明白这是他在试探我是否真心追随他造反。只要我让左姬血溅厅堂，广陵王也不会说出什么，只是等他回到广陵城后，恐怕过不了几天就要和山阴巨匪前后夹击，令会稽郡化为齑粉。此时大汉正在和匈奴剑拔弩张，无瑕东顾，刘胥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起兵造反，大汉东南的半壁江山则岌岌危矣。为了我一己之一时痛快，而导致满郡良民流离失所，乃至大汉东南数郡惨遭战火荼毒，我不敢独承其咎。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大局，我只能继续隐忍，但是刘胥对会稽郡境内匪寇的一贯纵容，我却再也不能坐视不理了。”

马志明说到这里，刚才激动的心绪早已平静如水，他冲着张望之笑了笑，说道：“望之，你猜猜，接下来的事情会是怎样发展的？”

“马太守在剿匪方面加大了力度，那广陵王刘胥自然也就坐不住了。匪盗虽然有他暗中支持和扶植，但归根结底也只是零散的乌合之众，禁不起正规军的冲击。况且马太守已经向他表明了‘不贰忠心’，会稽郡的兵马粮草早被他视如囊中之物了，若是最终官兵和匪盗争得两败俱伤，那就如同自己的左手与右手相搏，虚耗本来就宝贵难得的有生力量，这对于一直想增强实力的刘胥来讲是绝对不能够被允许的。不得已之下，刘胥为了息事宁人，只能就暗中培养会稽郡境内匪盗一事向马太守摊牌，马太守自然顺坡下驴，反客为主，装出一副为广陵王赴汤蹈火的架势，主动请缨训练充实现有的匪盗力量，加强叛军实力。只是，这之后为何匪患反而会闹得更凶，我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张望之被马志明顾全大局的气度以及以天下苍生不被涂炭为己任的宏大志向所折服，对这个昔日的上司不禁另眼相看。

“望之不愧是澓老先生的得意门生，什么事都能一眼就由表及里，看到本质。没错，我剿灭了几个还算有点名气的匪窝，刘胥知道后马上前来吴县和我商谈，之后我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山阴巨匪的总团练，”马志明一边苦笑，一边继续说了下去，“只不过那刘胥确实狡诈多疑，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在他的授意下，几个本来就已经初具规模的匪群竟然合并成了一个匪众多达两万人的可怕匪患，独据深山溪谷，不肯接受我派驻的任何兵将管辖。其余的那十几个如虾兵蟹将般的小匪群人数大都只有数百至千数，就算已为我所掌控，却丝毫也改变不了大局动向。虽然刘胥对我留着这一支杀手锏，但我却不惧，总算是千辛万苦调集了与匪盗数量不相上下的官兵，却苦无良将调遣指挥，竟然在首次会战中一败涂地。后来我才听说，那新任命的匪盗头子原是个曾经在大汉边境与匈奴征战的将官，因为不满上级分配不公，再加上刘胥以重金诱惑，竟然走上了邪路。此人对行军战法极其熟谙，更好像对我抱有极大的成见，几次三番地杀掠县令郡官，犹如向我故意挑衅一般。现在的局势就是广陵王一面和我像盟兄盟弟一般地亲密无间，一面在暗中下着绊子，让我心甘情愿地跟着他造反，又不得不受他的牵制和管控。”

“哦！难怪昨天我看那群恶匪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原来是有与匈奴恶战过的军官在背后统领，那对于会稽郡常年没经历过真正战场上的腥风血雨的汉兵来说确实是难以对付。不过马太守尽可放心，强中自有强中手，我刚才也说过了，我这位兄长领兵打仗可以说不逊于任何汉将，有他帮着太守训练整肃，定能带出一支强悍精兵，再也不用畏惧这些越来越猖獗的盗匪了。”提起赵长信来，张望之信心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