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果山下着小雪,也不知是数了几,云卿从灶底下拿了煤炭,在石床挨着的地方又添了一笔,细细数来,穿越异世已有五个月零天,如今,在华夏,应是除夕团圆之夜吧。
该流的泪,在八月十五的中秋已经流尽,该念的情,只能在每个特殊的日子,望着遥远的东方,轻声为他们祝祷,哥哥家的两个熊孩子也在渐渐长大,失去了她,父亲母亲也不至于太过伤心。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在华夏,她已经死了。
“想出去玩了?”
猴子单手搭在她肩上,极其随意的语气,仿佛那么不经意。
她环住他的腰,头埋在他脖子间,瓮声瓮气
“今天好像是除夕。”
“什么日子?”
八月十五,她在他怀里哭了一夜,她说,那日的月亮是一年中最圆的,在她的家乡,会一家人聚在一起,吃月饼,赏月,象征团团圆圆,可是她回不去了,她现在只有他,宠了她十八年的父母,哥哥,她已来不及回报,血脉亲情,怎能割断,流尽了血,还有骨,还有肉。
“一年的尽头”
“有什么说法吗?”
“和自己最亲的人一起守岁,迎接新年。”
猴子手一招,床尾的狐皮大氅便飞到手中,他给云卿披上,指尖穿过黑色的秀发,紧紧拢在她身上
“去镇上看看?”
“好”
清水镇只是花果山下最近的一个小镇,人口不多,没有大富大贵的人,只是些平民百姓,除夕的夜,城门大开,今日,取消宵禁,大街上十分热闹。
大红灯笼高高挂,烟花爆竹声声响。
小孩子们手里拎着各种动物样式的灯笼,拿着糖葫芦,糖人,精巧的小铃铛等等,穿着新衣,在大街上乱窜,大人们的调侃声,笑骂声,各种摆摊小贩的吆喝声,在夜里,竟是十分顺耳,这里,充满华夏渐渐缺失的年味儿。
上了街,云卿就是放飞翅膀的金丝雀,欢喜的不行,平日待在花果山上,与她做伴的,只有那满山的小猴子,能与她说上话的,就只有这身后紧紧牵着她的猴子。
悟空本来是想等她玩够了,再来接她回去,她偏要牵着他一起,他这猴子的模样,怕是会吓到人。
“妖、妖怪!”
火光透过糊灯笼的纸,呈现红红的光,明晃晃照在那猴子脸上,撞上云卿的小孩子,霎时被吓倒在地,原本喜庆洋洋的大街,顿作鸟兽散。
云卿急了,她忙上前抱起摔倒在地的孩子,孩子母亲在远处怕的直哆嗦,脚步游离,向前也不是,向后也不是。
“哇!”
“别哭,别哭!”
猴子阴沉着一张脸,一些悠远的思绪飘来,对于人,他着实没有好感,他们贪婪,算计,残忍,自私,还不如妖精来的直爽,说什么,是什么,从没有那些弯弯绕绕。
孩子的哭声显得格外刺耳,云卿不急不缓拍着他背
“乖,不哭不哭”
小孩子从来不判断一个人的善恶,他们还没有建立这种意识,他们往往是从外貌来感知,而云卿,恰恰长了一张很讨小孩子喜欢的脸,再者她声音又很轻柔,孩子果然很快就不哭了,只是还在轻微的抽泣。
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抹去孩子脸上的泪痕
“大哥哥是好人,你要不要亲亲他?”
小孩疑惑的看着她,似乎在思考她说的是真的吗?只是他太小了。
猴子脸都黑了,云卿抱着孩子走到他身边,踮起脚尖,蜻蜓点水般在他脸颊落下一吻,心跳如鼓,似乎所有的血液都冲上大脑,红了脸,比之三月春桃更娇艳,只是那已经呆愣了的猴子,没有看到。
云卿强迫自己镇静,装作若无其事对小孩道
“就像姐姐这样。”
小孩扳着手指,似乎在细细打量眼前的猴子,忽而身体一倾
“吧唧!”
末了,高兴的手舞足蹈“亲亲!亲亲!”
那些躲在门缝后,小车底下的人,都偷偷伸出头来,云卿放下孩子,他磕磕绊绊朝自己母亲跑去
“娘亲,亲亲!”
嘈杂声再在大街上响起,云卿装作没有看到猴子打量的目光,牵着他的手,如来时一般,在街上慢慢的走,遇见好奇的,或是好看的东西,便停下脚步,那些或小心,或大胆的目光,对于猴子,对于云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一起,一前一后,在街上,慢慢的走。
淅淅沥沥的小雪还在下,花果山顶上,云卿在雪地里浅浅插着从镇里买来的烟花,拉了一根长长的引线到猴子身边,撩起大氅,就地坐在雪地里铺就的虎皮上,一擦,燃了火柴,星星的火光快速在引线上燎起,她头靠在猴子肩膀上,眉眼弯弯。
天空烟花盛开,没有多彩的颜色,只有红,红的不够彻底,红的太过琐碎,红的太微弱,消逝太快。
她最喜欢是大片的红,红的热烈,红的灿烂,烟花太美,太短,她以前是不喜欢的,现在,她却喜欢的紧,因为这个陪她看烟花的人。
零星的火光映在他漆黑的眼底,耳边传来轻微均匀的呼吸声,他无奈摇头,是她自己说要守岁到天明,看日出,现在却睡的这么快。
他小心挪动,把熟睡的女孩抱在怀里,烟花还在盛开,他抱着人回了水帘洞,放石床上,轻轻的,解了大氅,盖上棉絮。
她熟睡的时候,少了白日的灵动,多了份安静,他摸了摸脸颊,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在慢慢生长,一天比一天多,他不明白,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