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一声哨响划破天际，紧接着就听到教官在楼下扯着嗓子大喊，“起床了，五分钟，收拾好到操场集合”，

“谁呀！烦不烦”，黑夜里不知道谁嘟囔一声，然后翻个身继续做梦，麦童眯着眼，撩开床帘，帘缝外一片漆黑，下面似乎又叫了句什么，噼里啪啦接连响起，楼栋灯光依次绽放，永远看上去像是千万只萤火虫，发出微弱的光。

麦童盘腿坐起，脑子里仍旧是一片浆糊，愣了三秒，然后才起床，穿衣，洗漱。

清晨的薄雾穿透破晓，操场上烟雾弥漫，大多都还没有睡醒，懒懒散散的站在那东倒西歪。

陶然面无表情的站在队伍前面，不时看看腕上的手表，30分钟过去，人终于勉强集齐，

“五公里越野跑，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陶然举着喇叭大喊，大家苦不堪言。

武都的天气就像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上秒还是天寒地冻，下一秒就成了灼热酷暑，跑到一半时，太阳已高立枝头，灼热的光射下来，直叫人睁不开眼。

法学院女生占多数，陶教官是典型的中国军人，刚毅正直，怜悯弱小。

见姑娘们着实难受，心生恻隐，让队伍到树荫下稍作歇息。

行道树的对面是操场，烈日炎炎，水泥地上泛着潋滟的光。

男生们光着膀子做俯卧撑，豆大的汗珠沿着额前的发丝淌下，真叫人为了他们捏了一把汗。

郑嘉皓撑在地上，胳膊上的肌肉紧致匀实，像是镶嵌于树中千万年的琥珀，即便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叫他做起来也多了些野性魅力。

姑娘们的目光都围着他打转，压根儿就没注意到身旁。

莫子倒下的时候谁都没有发觉，陶然反应最快，迅速脱下外衣，铺在地上，将莫子放平，解开外衣纽扣，低头仔细检查了一遍，把水壶里的水倒在毛巾上，轻轻扶上额头

“得去医院”，

他仰头看陈教官，陈教官点头，指着两个人刚要开口，就见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拨开人群进来

“中暑了”，郑嘉皓蹲下，伸手去看莫子的脸颊，然后背过身，打了个手势

“放她上来，我送她去医务室”，陶然看了他一眼，没松手

“这位同学，你不该擅自离开队伍”郑嘉皓不言，直接去拨他的手，陶然依旧保持姿势不动，两人一时僵持不下。

陈教官眼珠子骨碌一转，心下了然，嬉皮笑脸的插话，

“陶然，人家同学，快放手，这位同学，这小姑娘就交给你了”。

陶然看看郑嘉皓又看看昏迷不醒的莫子，终于松手。

郑嘉皓二话不说，背起人离开，刚走两步转过头头，对麦童努嘴，“你跟我一块去”

两人走远了，陶然才把铺在地上的外套拾起来，抖抖灰穿在身上。

酷暑灼热，校医院来来往往人不少。

莫子兀自躺在靠窗的单人床上，胳膊压着额头，半眯着双眼，眼睫毛修长浓密，轻轻盖住眼睑，胸部微微起伏，面色潮红，渗着汗珠。

秃顶的老校医匆匆检查了一遍，“没什么大碍，用凉水给她敷敷，睡一会儿就好了”

郑嘉皓雕塑似的坐在床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床上的莫子，不知在想什么，

“耗子……”莫子撅着嘴，精致的小脸上淌着泪，可怜兮兮的。

麦童站在墙角，抱着胸颔首盯着地。

“麦童，过来”，郑嘉皓喊了一句，麦童抬头，眼神里有些懵懂，在莫子欲泪还怒的眼神中，慢慢朝床边移动。

郑嘉皓身形修长，双手按着麦童的肩膀，俯下身凑到她耳边“坐在这儿，把她看好了”

声音轻柔，蛊惑温热的气息呼到耳后，麦童只觉得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浑身不自在，郑嘉皓见她耳根通红，忽的心情大好，眸子里都是笑

“走了”，麦童看他的背影，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人轻佻不靠谱。

再转头，莫子索性闭着眼，再不搭理两人

夏日的蝉隐在草丛里，拉着让人昏昏欲睡的大提琴，微风拂过，扬起地上的落叶与尘垢，留出一片清明，叮叮当当的自行车从校园里穿过，宛若一哑低沉的合奏，仿佛要唤醒这沉闷压抑的大地。少年的衣袂被风撩起，随着风轻轻飘动，一切都那么有条不紊，惬意悠然。

陶然坐在花坛边上，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里拨来的一根草，面庞坚毅，目光沉静。

“给”陈教官递过来一瓶水，就是坐在他身边，引开盖子，灌了一大口，么嘴，这才转头打量他，

“陶然，那个叫莫子的小姑娘是不是……”，

“陈潇”，陶然警告似的开口，

“咱们都发过誓，谁都不提”

“我知道，我这不是”，

陈潇被他直直看着，把话咽下去，“行，行，不提不提”，

陶然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带那小姑娘走的人也姓郑”。

陈潇瞳孔一缩，猛的回头，“你是说……”

“他跟他哥，长得真像啊”

郑嘉皓回去时，麦童恰好不在，他把手里的塑料袋随手搁在一边，然后插上门梢，抱手靠着墙沿，目光望尽虚空。

莫子拽着被子一角的手突然松开，她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心中思绪百转。

这个所谓的竹马，她从小就看不懂，初中高中甚至小学，有无数疯狂迷恋他的女生，其中不乏杰出者，可他从来就没有多看那些人一眼，辗转那么多年，自始至终只有自己一个人待在他身边，她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可从他的目光里，她永远寻不到，哪怕一丁点自己的踪迹，失望吗？当然，可心中更多的却是不甘，她就不信他对自己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她聪明，漂亮，家世好，男男女女都喜欢她，凭什么郑嘉皓是例外，17岁生日的某天，她鼓足勇气跟他告白……

莫子依旧很清晰的记得那个午后，郑嘉皓就像现在这样，慵懒的靠着墙沿，满眼的疑惑，

“你是认真的？我是说你，想好了要跟我在一块？”

那时的她来不及仔细思考他这话的含义，只是不断的点头。

之后，他笑了，嘴角微勾，露出浅浅梨涡

“那好呀！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