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故意逛到很晚才回去,直到觉得张奕应该回去了,才往回走。
到单位门口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车还停在那儿。
车是黑的着,人却不知在哪儿。
林默挽着舍友小姑娘的手,快步往楼上走。
车一直是静止不动的,林默有点紧张,她真的害怕那个人会突然的打开车门,跳下来叫她的名字。
还好,一切都平安无事,她安全到达了楼上。
小姑娘有点累了,嚷嚷着洗漱,一头倒在床上便起不来。
林默笑笑,去推她起来,她似乎走得太累了,竟睡过去了。
林默只得替她脱了鞋子,拿了条毛巾替她盖上。
手机忽然铃声大作,林默叫了一跳,她看了一眼睡着的小姑娘,赶紧跑过去从包里翻出手机。
“那个人”在屏幕上显示着。
她正犹豫着,对面铺上的小姑娘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林默一急,慌乱中按下了接听键。
“你下来!”那人在电话里说。
林默不说话。
“你下来!”那人又重复了一遍。
林默仍是沉默。
“你下来,或是我上去。你自己选一个。”
林默还是不说话。
“好,那我上去。不过不敢保证会不会踢门。”他有些恶恶的说。
林默依旧沉默。
“好,那我上去。”他说。
林默静止不动。
他也沉默着。
时间过了一秒,两秒,三秒……
张奕正要挂掉电话,那边突然缓缓的说了句,“我下去。”
快要六月的天气,夜晚的风还没有夏日的炎热,仍是带着丝丝的凉意。
张奕按下车窗,将烟圈向窗外吐出。
他看见林默回来了。他没有下车,他觉得她可能不想在同事面前为难。
他等她上了楼,然后给她电话,他想和她单独而认真的谈谈。
林默一步一步的走到大门外,一路上她想了无数的方案。
听他的解释,然后接受。
听他的解释,然后不接受。
接受,装作什么都不在乎,然后和好,傻子一样的去喜欢这个人。
不接受,哭闹,质问,然后相互的厌烦,生气,愤怒,吵架,分手。
她站在街边,看对面的车。
黑乎乎的,真像是一个怪物啊。
随时会发怒,然后把人吞掉。
“她站在那儿干什么?”张奕隔着玻璃看着林默,“真是倔得要人命的丫头啊,我怎么全遇上些这么个筋硬的人啊!”他有些自嘲的想。
一点也不乖巧,不柔顺。甚至于她的倔强都要比安亦宁还要厉害。
我要拿你怎么办呢?
林默看见张奕下车朝她走了过来。
她的思维有一瞬间的短路。
她看见那个修长的身影,在这昏暗而安静的街道上,愈发显得魅惑而令人无法抗拒。他一步步朝她走来,走得不急不慢。
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像是在林默的心里投下了致命的蛊毒,有个声音开始变得不冷静起来,原谅他,原谅他,不要再问为什么!不要再问为什么!
另一个声音又跳了出来,可他毕竟说谎了呀!
为什么不急不慢,像是胜权在握。他拿准了我的脉吗?
张奕走到林默跟前,他看着她。
他以为她会不理他。恋爱中闹脾气的女孩,不都这样吗?任性、赌气,等着你来哄。
林默一直双眼紧盯着他走到眼前来,她抬起眼睛看着他,满脸平静之态。
这让张奕反倒有些无措了,他本来想像着她闹闹脾气最好,哭也好吵也好,轻轻安抚好好哄一下就好了。
可她不吵不闹,她就那么安静的看着他,只是不说一句话。
这是个难对付的角色,大凡女人太有自己的想法,可能就会不太受掌控。
张奕在心里想。
“刚才看你回来了,看你和同事在一起,所以没叫住你,怕你为难。”他说。
“哦。”林默点了一下头,她开始盯着自己的脚尖,轻轻的搓着地。
她的态度让张奕有些烦燥,什么时候有人这样不把他当回事了?尤其是女孩,当然除了安亦宁。
他猛得拖着她的手,就开始往街面对的车子走过去。
林默被拖得晃了一下,但马上调整过来,跟上他的步伐。
原想着她会挣扎着不肯乖乖的跟他走,她却出其的安静,没有任何的反抗,配合的跟着他走。
张奕打开车门,把她放进副驾驶位置坐下。自已转到驾驶室坐下。
刚要发动车子,林默说,要说什么就在这儿吧,太晚了,我不想去远的地方。
张奕扶在车钥匙上的手,一下子停住了。
“昨天晚上的事,是我不对。电话是亦宁打的。”
这是解释了哦。林默想。是亦宁,不是安亦宁。
“她一个人喝醉了,没有人去帮她。”
她有老公哦,先生。林默在心里说。
张奕想提起关于他和安亦宁的一切,却突然发现无从提起,他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头,该具体说什么。好象太多太乱了,十二年的东西,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概括的。
“我十八岁的时候,上高三的那年,认识的安亦宁。”
我也是在那一年认识了你。
“怎么说呢?就是青春期里都会有的那种小情感吧。”张奕一笑。
是初恋吧?
“其实也没有太多的交集,更多的像是我的单恋。”
不用讲细节,我的单恋比你有过之无不及。
“高二下学期,我家里发生一些变故。所以我后来没有参加高考。”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其实你们看到的安亦宁和我知道的安亦宁是不一样的。”
她是完美女神?
“真正的她其实并不是你们所看到的这样子,她其实比你们都活得不容易。”
谁的世界又是活得容易的?只不过是因为你的眼里只有她而已。
“包括我去当兵的这九年,再到我去南方,再到我回来。其实我和她并没有真正的故事发生。”
什么才算是真正的故事?
“她好象一直拒绝我这个人的存在。她好象一直站在那儿不动,而我就算是拼了命的追赶,也总是到不了她身边。”
因为你给的,不是她想要的。
“只有我能看到她其实是多么的脆弱,她就是一直在那儿硬扛着。”
诉说她的脆弱来证明你对她的保护是多么的必要吗?
“好多事,我没法跟你一下说明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述。”
初恋最美好,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这事好象也不复杂,可就是一言半语的说不明白。你明白吗,林默默?”
你跟我说明白什么了吗?我明白什么呀?
张奕觉得那些回忆一旦翻开,便开始不受控制的往脑子里钻。他觉得越来越乱,乱得他不知道该从哪儿从哪件事具体的开始描述。就是一团乱糟糟。
他看看林默,她一脸的淡漠,仿佛事不关己。
她这样无所谓的态度,有点惹怒了他。
我巴巴的跑来跟你解释,我放低姿态来跟你解释,你这是什么态度呀?!
“你明白吗?林默默?”他又问了一句。
“我明白。”她冷不防的回答了一句。
“你明白?你明白什么呀!”张奕有些气恼。
“得不到的是最好的,你跟安亦宁的事,我是知道一些的。”林默一边低头磨着指甲一边说。
“亦宁跟你说的?”他问。
“我和她还没有亲密到那个程度。”林默仍是不抬头。
张奕偏头看着她。
感觉到他的目光,林默抬头看了他一眼,“其实你不用这样费心跑来跟我解释,我自知没有跟你的那十二年去争的资本和能力,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好象之前所有的关于她的担忧和焦虑,就这样被她轻描淡写的一句给化解的一文不值。
我找了你一个晚上,现在又等了你一个晚上,原来你什么都不曾看重。
张奕的心,就那样被一团冲上来的气堵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他原本想像着她会梨花带雨,耍性子闹脾气,那样都好收拾,女孩不都要哄的吗?几句好话一个拥抱就可以解决的,可林默默,你是肉身凡体做的吗?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却是什么都不曾说。
张奕点了一支烟,看着车窗外。
真是个深不见底的林默默啊!原来她发起梗来会让人这样的抓狂啊!
张奕回头看了一眼林默,她仍在专心致志的磨指甲。
一缕头发从耳后掉出,搭落在耳前。
张奕左手夹烟,伸出右手将那缕头发轻轻别到耳后。
林默蓦地抬起头来看着他,可能是被他的动作吓了一惊,她大睁着双眼。
张奕正一口烟吸在嘴里,看她抬头的样子,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恶作剧的想法。
他猛然把手放在她的后脑处,一下子把她的脸拉到跟前来。他迅速的低头,唇附上她的唇,将一口的烟轻轻渡到她的嘴里。
林默没有料到他突然而来的动作,来不及反应,嘴里忽然就冲进一股子烟味。
她拼命的挣扎,想要挣脱他的束缚。
他的手在她的后脑处却是越箍越紧,让她的头动弹不得。
她想要张开嘴,将那烟吐出,想要大口的呼吸。他的唇却是紧紧的按着她的唇,让她呼吸不得。
她抬起双手,想要将那束缚掰开。他却早已将另一只手伸过来将她的双手钳在身后。
口腔里的烟无处可去,开始顺着她的喉腔往下走,走到胃里,走到肺里,一路辣得她眼泪哗哗的流下来。
他却仍是不放过她。
他的舌尖在她的口腔里肆意游走,带着侵略性的怒气。
林默的脑子有点缺氧,她觉得自己已经无处可逃,像一只任人屠宰的小羔羊。
她用力咬了下去,有咸咸的味道开始在口腔里弥漫。
他明显停顿了一下,却并没有放过她。
他用舌尖逼着她咽下所有的血腥。
林默的泪在脸上快要成河了,那泪成片的濡湿在了张奕的脸上。
他一下子放开了她。
林默弯下腰扶着胸口,开始大口的喘气。
她一度觉得自己就要窒息了,就在濒死的边缘,他却突然的放了她。
那辣人的烟呛味还在身体里游走,合着那些血腥味,从胃里涌上来的恶心让她止不住的咳嗽。
她打开车门冲了下去,扶着路边的树开始狂吐。
待吐得差不多了,人也虚得要站不起来了。她扶着树好不容易才站稳,却又眼前一黑歪了下去。
她跌在一个怀抱里。
那双胳膊紧紧的圈着她,一遍遍地在她头顶上说话,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是来跟你和解的,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张奕一遍遍地在心里狠狠地,狠狠地捶打着自己。
你为什么不乖巧一点?你为什么不听话一点?你为什么不柔顺一点?你为什么不驯服一点?你为什么非要激怒我?
我可以装傻,我可以不问过去,我可以自欺欺人的当它们不具杀伤力。因为我喜欢你,从青春到现在。
你们的十二年,何尝不是我的十二年。
它们同等份量,即使你不知道。
我要的爱情,不是你在前面昂首阔步,我在后面亦步亦趋;不是你永远高高在上,而我只能全程崇拜的仰望。
我要的爱情,是木棉和橡树,相扶相携,共沐阳光。
不是菟丝子,不是藤缠树。
林默缓缓的推开那个怀抱,一步步的往回走。
张奕松开她,任她那么走远。
他站在原地不动,他连追她的勇气也没有了。
一连几天,张奕都不敢跟林默联系。
他觉得自己的心正在一日一日的饱受着煎熬。
他想知道她怎么样了,难过?伤心?痛苦?会不会不吃饭?会不会因此生病?
他终于忍不住打过电话去,才发现她已经把他的电话包括微信,全部拉黑了!
狠狠的摔了手机,他又要抓狂了!
这个人,又要擅自从他的生命里逃掉,不再肯给他一点消息。
林默默,我不会让你走,我不会让你再逃掉,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