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源自嶓冢,东注经襄阳。一道入溟渤,别流为沧浪。自古汉水,多奇异之事。宋朝有位书生,游历经过,口渴难耐,便在河边取水,忽而发现河面的倒影竟有三只眼睛。书生惊悚之下,发觉其中一只眼睛不是人眼,而是鱼目,直勾勾地盯着他。惊慌之中,他失足落水,跌入河里,透过浑浊的河水,他隐约看到一位男子的身影。男子神貌俊朗,颇有贵气,身边环绕着黑烟。出于好奇,他谨慎地游过去,发现这些黑烟,竟是无数小鱼汇聚而成,将那男子的手脚牢牢缠住。”
“您说的这人不会是周昭王吧?”云风动嗑着瓜子打岔,“这故事都讲过多少遍了,无聊无聊。”
说书先生无奈,只得换一段讲。
“入山佳气异他山,翠逻周遭几复关。流水白云无尽藏,莫教容易到人间。青城山自古仙境,常有怪事。明朝一位商贾,夜宿山中,午夜时分听到异动声,发现货物已然遗失。他循着痕迹,追捕贼人,穿过重重密林,却看到一群猿猴正在啃食他的货物。他大吼一声,试图将猴群赶走。然而当那些猴子抬起头,他却吓得脊背发寒,原来那些猴子,竟然长着人脸。这些人脸猴,能说人话,但行为举止已不似人类,且极容易受惊。原来他们是当年躲避战乱逃亡的人,在山中呆久了,与禽兽为伴,渐渐与猿猴相似。”
“您不会又说宋末流民的传说吧?”云风动整了整自己的粗布衣服,“您给个底儿,到底有没有新鲜东西?”
说书先生抿了抿嘴,决定说一段崭新的故事。
“日落沙明天倒开,波摇石动水萦回。轻舟泛月寻溪转,疑是山阴雪后来。咱们齐鲁大地,孔孟之乡,自古人杰地灵。两千多年前,孔圣人看到被抓捕的麒麟,悲愤之下,春秋绝笔,此后战国七雄,天下大乱。而如今,山河飘摇,国难当头,济宁道那边,又出了稀罕事儿。我有位同窗,前不久去那边办事,在山村借宿一晚。夜里听得阵阵吼叫声,却不似虎啸狼嚎。第二天,他去叫同伴起床,看着满地是血,掀开被子一瞅,只剩下半截身子了!”
云风动听得瞠目结舌,很是好奇,只可惜,时间到了,他得去赶火车,不能继续听下去。
民国十一年,夏天。
一辆火车沿着津浦铁路向南行驶,发出阵阵轰鸣声。云风动坐在座位上,余光瞅着一位洋装女孩,手里攥着一张照片。
女孩打扮时髦,留着双马尾,一边喝咖啡一边阅读刊物,时常拿起钢笔标注。
错不了,她应该就是师父的女儿姬姚,师父临终前再三叮嘱要保护的对象。
云风动心里琢磨着,这母女俩神态还挺像,都是一副冰冷的骷髅鬼气质。即便这姬姚生得肤白貌美,身材窈窕,又有着留学千金的知性,但这阴森的气场,足以毁掉一切的想入非非,仿佛自带冰川寒气,绝对没有人想靠近她。
这丫头的眼睛,简直和师父的一模一样,都像无底的古井,吞噬的深渊。回想起来,真是心理阴影啊。
这时,一位乘务员路过,突然凶光毕露,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地扎向姬姚的脖颈。云风动吓了一跳,立刻起身冲上前。
说时迟,那时快,姬姚身边的便衣保镖迅疾出手,利索地将那乘务员制服在地。这一来,云风动就很尴尬了,僵直地站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姬姚回眸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他这一身泼皮打扮,实在是与二等车厢的格调太不搭了,真是极其可疑。
云风动无奈,只能硬着头皮退回去,假装自然地拿起报纸翻看。最近鲁南又闹土匪了,还整出什么麒麟祥瑞的预兆,因此死了好多百姓,闹得人心惶惶。
这种事,在这个军阀横行的乱世,见怪不怪了。不过,报纸上一张照片吸引了他,照片内容是一块石碑,刻着些模糊不清的文字,据说能够证明麒麟存在。他的眼神微微颤了颤,虽然看不清楚,但这碑刻,倒确实是先秦笔法。
姬姚阴冷的眸子时不时瞥他一眼,苍白的肤色与乌黑的头发形成鲜明色差对比,看得他浑身不自在,这丫头真是,怕是光靠眼神就能杀人。
他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他要保护的人,像看贼一样盯着他,恨不得杀他而后快。做保镖之失败,莫过于此啊。
报纸翻到最后一页,他的脸色微微变了。报纸中竟夹着一张纸条,写道“已有安排暂勿动”。
他暗暗发笑,看来敌人是把他当同伙了,他长得就这么不像好人吗?如此推想,刚才那个乘务员,不过是个诱饵,打草惊蛇,试探姬姚身边的防护情况,真正的歹徒主力,还在潜伏呢。
他警惕地四下看了看,车厢里虽然有几个人似乎有问题,但还不足以构成威胁。他思忖片刻,怀疑地看了看顶壁,难道问题出在车顶?
云风动起身离座,瞅准没人的时候,双腿一蹬,窜上车顶。火车风驰电掣,疾风飕飕地掠过耳边。他一个不注意,身体不稳,整个人摔了下去。
他大惊失色,急忙扒住车顶边缘,双脚踏住栏杆,才勉强稳住身形。他扬起脖子打眼一看,车顶上果然趴着三个人,土匪打扮,全副武装,鬼鬼祟祟的。
云风动掏出飞爪绳,奋力一丢,稳准狠地锁住最近的一个土匪,臂膀发力,猛地将他拽下车,随即传来一声惨叫。
其余两个土匪察觉,都很吃惊,其中一人连忙伸手掏枪。云风动急中生智,假装手里攥着东西,猛地向那人头部方向甩手。
那人仓促之下,本能地举手护住面门,这下两手都离了车顶,身体不稳,直接滚翻下去。
剩下那土匪恨恨地骂了句,掏出手枪瞄准他。他没想到这些人全都配枪,一时有些慌乱,只好沿着车边尽快地向远处挪动,让对方瞄不准。
那土匪匍匐着追赶而来,一边爬一边射击,子弹破空而过,打出一个个弹痕,火星四溅,铁渣乱飞,枪声在火车的轰鸣声中显得格外微弱。
云风动快速地沿着车边移动,其实如果尽量不看两边飞速倒退的景物,再顶住那迅疾的强风,车与人倒也是相对静止的。
他深吸几口气,定住心神,瞅准时机掷出飞爪绳,将那土匪缠住,拽下车顶。那土匪也是穷凶极恶,仍不忘对着他猛开枪。
他无处可躲,只好破窗而入,正好钻到了列车货厢里。他慌忙站起身,打眼一看,顿觉一阵绝望。货厢里竟坐着五个土匪,都是荷枪实弹。
在那些土匪身后,放着一个大家伙,长宽都有一两丈,盖着漆黑的布,不知里面是什么。在黑布边缘,隐约沾着血迹,想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五个土匪吃了一惊,立刻站起身子,五把枪齐刷刷地瞄准他。他连忙举起双手,赔笑道:“诸位大哥,都是江湖上讨口饭吃,还请高抬贵手啊。”
一位高个子土匪奸笑着说:“跪下,把头磕出血,爷爷们就能放你一马。”
云风动笑了笑,说:“可是我只跪死人,你们都活着,这不大好办啊。”
一个胖土匪勃然大怒,手指按着扳机,喝道:“兔崽子,你不想活了吗?”
这时,一位戴墨镜的土匪拦住胖土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别跟他这种小兔崽子一般见识,小子,走吧!”
胖土匪似乎明白了什么,坏笑着说:“对对对,爷不跟你一般见识,滚吧!”随即,其他土匪也大笑起来,自觉地让出一片空地,使云风动直接对着盖着黑布的大家伙。
云风动心觉不妙,虽然不知道这个大家伙是什么,但一定很危险,于是急忙想遁走。可这时,那个墨镜土匪奸笑着走到黑布旁边,似是要做什么可怕的事情。
云风动从小在市井痞子里混,最清楚先发制人的道理,攻击是最好的防守。他突然发难,一个箭步上前,出手如电,迅疾地夺下高个子和胖土匪的两把枪,随后利索地转身,双枪射击,将另外两个土匪击毙。
墨镜土匪脸色大变,急忙掀开黑布一角,露出明晃晃的钢片,上面还带着鲜红的血迹。接着,他狞笑着按动了按钮。
立时间,那大家伙发出轰鸣声,钢片快速移动,随即一阵迅疾的气流袭来,强劲的吸力卷着云风动逼近钢片。
云风动大吃一惊,可哪里站得住脚,只得弃了双枪,纵身一跃,双手抠住顶壁的缝隙,咬着牙勉强定住身形。
转瞬间,地上的四把枪像落叶般飞入黑布中,立时被钢片切成碎渣。云风动看得心惊胆战,拼命要逃跑,可哪里挣脱得开?难怪那土匪拼死也要把他逼进来,真是恶毒的复仇。
胖土匪大笑起来,咬着牙说:“你敢害我兄弟,爷爷让你碎尸万段,死得惨一百倍!”
云风动又急又气,却是毫无办法,只得拼尽全力固定自己,憋得满脸通红,青筋暴起,两只胳膊累得酸疼,下半身卷在气流中,像没了骨头般飘着。#####小说新开,欢迎大家捧场!六月中旬存稿足够之后,便会一直连载更新下去,一定会保质保量!感兴趣的请加入书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