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椰子解析出了那细小零件里唯一一块电路板中所运行的程序信息,并通过投影的方式映射在了夕洛眼前,那是一窜二进制的代码,如果是普通人肯定会一头雾水,但对于夕洛,他却能看得明白。
这绝非是普通人能够办得到的事情,只有机械才能理解二进制语言。
“一段锁死程序,但是编的很奇怪,我从来没想过可以这样写……”
夕洛嘀咕着,小椰子提醒道:
“主人,您再仔细看看,将这段代码进行图像编码。”
在小椰子的提示下,那一窜不断在0和1之间进行变化的代码重新组合,最后竟然密密麻麻地组成了一行英文字母——
“又是他???弗兰斯博士???”
夕洛忍不住惊呼了出来,没错,这行英文字母是一个人名,正是让夕洛至今仍感觉到神秘且难以触及的那个家伙,弗兰斯博士,自从那次被年轻的黑客攻击后,这个名字便成了夕洛的梦魇。
在网络世界中夕洛从未感到如此的无力过,仿佛对方就像是网络中的上帝一样,夕洛搜到的信息拼凑起来,全部成了怪异且互相矛盾的“事实”。
“不行……这也是一个线索,我得去找那个大脑袋,这个零件是谁给他们的!”
想到这里,夕洛摘下了头盔又一次跑了出去,这才刚回来坐下没有十分钟呢,跑出简陋的地道走廊时,夕洛还遇到了那胖子房东,他张开手似乎是想拦住夕洛,但是夕洛灵巧地在他身边一晃便绕了过去。
“呃?”
那胖子呆呆地看着夕洛的背影迅速消失,表情像是一个放久了的西瓜干一样呆滞。
时间已经不算早了,不过就算抬起头看向天空也看不见阳光,厚厚的雾霾掩盖住了光芒,刺鼻的尘埃就算隔着过滤器仍旧让夕洛的鼻子和肺部很不舒服,充斥在大气之中的尘埃一颗一颗清晰可见,偶尔一阵风吹过,那烟霾甚至让人眼睛都难以睁开。
死人帮的聚集点在什么地方夕洛还是清楚的,毕竟他们是平民区最大的帮会,不清楚他们的底细迟早有一天会被他们吃的连渣滓都不剩下。它们的基地在平民区的西边,比较靠近富人区,建筑也保留的比较完好。
据说是在战争结束初期,那地方还有望重建,但是由于种种原因,重建到一半便废弃了,于是留下了当今这幅奇葩的模样,那些半好的建筑物如同失去了灵魂的尸体一样孤单地伫立在那儿。
同样是令人感到压抑的色调,似乎是在战争之后,这世界的颜色就变成了统一的褐色和黑色,没有为什么……兴许是连建筑师和设计师们都对彩色的世界失去了希望吧,夕洛停在了这片零散的建筑群落边缘。
肯定是不可能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冲进去的,那无异于找死,夕洛的计划很简单——
死人帮现在被魂帮占据,那么偷偷潜入进去挟持住他们的头子,然后逼问清楚他们和弗兰斯博士究竟是什么关系就ok了,不过……夕洛忍不住深深地呼了口气,忍着喉咙里传来了的细微瘙痒感。
他从来没有在现实中如此“大胆”过,以往有什么惊险刺激还很要命的任务,都是在希望之地之中执行的,能如此了当地直接跑过来,也是因为刚才下意识把自身所有在希望之地的经历和现实混肴在了一起。
可这不一样……
现实的命,只有一次。
暗暗吞下一口口水,夕洛的瞳孔中逸散着犹豫的光芒,究竟是去,还是不去?光是在网络中寻找有关弗兰斯博士的消息,得来的全是一些奇怪的讯息,无法串联起来进行考据,而现在,好不容易在现实中有了那个神秘博士的信息……
怎么能放弃呢?
这个家伙勾结了政『和谐』对黑色星期六这个仅存于黑暗之中的光进行通缉,无论如何,他都站立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不搞清楚他,夕洛很是不安,一番思索过后,夕洛握紧了拳头——
“必须去!”
一阵卷着黄沙的风吹过,夕洛的身影消失在夹角的阴影中。
富人区。
爱莉略带迷茫地从营养仓里探出了小脑袋,卧室门外的敲响声还在不停地响着,咚咚咚……咚咚咚……爱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跟夕洛学来了他的习惯,啧了一声:“啧……谁啊……铁头么?”
小姑娘还以为是两个机器人在闹腾,没想到门外传来的却是已经快两个月没有听到的父亲的声音。
“爱莉,是我,是爸爸。”
爱莉一愣,随即本能地蹙起了眉头,不知怎么的,她好像听出了父亲声音中那掩藏不住的兴奋和澎湃,说不清楚爱莉现在的感受,总之就是有些不舒服,她不喜欢听到自己父亲的语气变成这样。
“等一下,我在穿衣服。”
“好的好的,爸爸就在外面,爱莉。”
杰森难掩自己兴奋之情地在门外踱步着,以他沉着冷静的性格都会如此地“躁动”,可想而知他的心情有多么好,这时弥雅轻轻拉开了门,她已经穿好衣服,坐在轮椅上,望了一眼自己的父亲,爱莉的大眼睛微微一直:
“爸爸,你的头发好像又少了。”
这两月没见的第一句话,是彻底地击晕了杰森。
他懵了许久,最后右手微微颤抖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爱莉……对了!爸爸我给你带来了个好消息!”
爱丽兴致缺缺:“嗯……”,虽然她这副模样多少有些打击到杰森让他恢复了一些平常时的状态,可仍旧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瞳孔中的光彩,这个中年男人此刻活跃地像是得到了初恋告白的小男生一样,激动中还带着一些小小的迫不及待。
“爱莉,看看这个。”
因为自家女儿不喜欢接触陌生人,甚至不愿接触仆人和自己的手下,所以在自己的家中杰森一般都不会让保镖跟着自己,也因此,一个沉甸甸的黑色手提箱才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在脚边。
杰森打开手提箱的动作,轻柔地像是在抚摸一件最为精致的艺术品,那黑色手提箱里面,是一套完整且精密的微循环系统,那些试管和精巧的金属零件彼此默契地运输着湛蓝色的液体,并循环它们进行化学反应。
“这个是……”
爱莉愣了愣,这东西,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爱莉,这个是再生药剂,通过复刻进行组织重生,是当今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技术……之一,爱莉,有了这个,你的腿就能……就能……”
再说到最后,这个年已中年的男人竟然有些语无伦次,额头上布满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水,那双严肃且死板的瞳孔里,有着反射着光线的晶莹水滴。
若是平常,爱莉在听到父亲说出这样的话时,怕是早已露出一副无奈和厌恶的表情,并冷漠地拒绝了吧……毕竟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说出类似的话,在无数次的希望之后,爱莉早就放弃了这双腿。
与其一次次地失望,一次次让心情变得更加糟糕,像是坠入深渊般寒冷。
倒不如干脆放弃希望来的更加爽快不是么。
但这一次,爱莉看见了父亲那副“糟糕”的模样,心中无可奈何地软了下来,声音也变得轻柔而又细腻:“谢谢……爸爸……真的谢谢,但是,和以前一样,不用试了,我早就失望透顶了,不用再一次,那么做了。”
爱莉最后的那声叹息,让杰森死死咬住了牙齿。
“不行!爱莉!这个……这个东西和以往的那些不一样,这个是弗兰斯博士给我的,这是我和他做的交易,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它一定能够恢复你的双腿,一定可以的!”
“弗兰斯博士……”
听到这个词,爱莉轻轻一顿,但是这个动作并没有让处于情绪有些激动的杰森发现。
“爱莉,我已经试验过了,吶,你看,你看这个,她做王可可,是个平民,她四岁的时候就没了双腿,照片,就这里,爱莉你看。”
杰森迫切地摸着自己的裤兜,将显示屏掏了出来,慌忙地打开照片时,爱莉发现他的手指竟然在轻轻地颤抖,于是爱莉伸出了手托住了父亲的手掌,一股粗糙的感觉从爱莉的指间传来。
他的手……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粗糙的……
记得上一次牵住父亲的手……是在多久以前?
那似乎太久远了,已经到了不可回忆起来的地步,只记得那时候的自己还很幼小……耳畔回荡着自己天真的笑声,和父亲那时阳光般灿烂的微笑。
太模糊了,记忆……太模糊了,只记得那个笑容,那个帅气的男人,简直无法和眼前的父亲融合在一起。
陷入呆滞的爱莉,内心被一股说不清的感觉所充斥着,在自己陷入孤独的这些年里,好像的确是忽视了这个男人太久太久,直到现在,突然回忆起他曾经的容貌,爱莉甚至感觉到了陌生。
“爱莉……爱莉?”
杰森关心地摸了摸爱莉的小脸,她突然这呆呆的模样,是想起了什么么?咦?杰森心中一慌——她流泪了,眼角溢出来了晶莹的泪珠,这个发际线都到了脑袋中间的男人,慌乱的像是一个刚爬上岸的鸭子一样滑稽可笑。
但这不好笑……
至少,爱莉不觉得好笑,她感觉到自己有很多想说的话,但是眼前这个男人抚摸着自己的脸颊,那粗凑的手掌……并不会觉得难受,相反,很舒服,爱莉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最喜欢的便是父亲温柔地抚摸自己的头。
可自从失去了双腿,世界也因此失去了光彩和声音之后,自己便疏离了这个男人。
“我没事,爸爸……这是谁?叫王可可么?”
深呼吸了一口气,爱莉微笑着抹去了眼角的泪水,托住父亲的手更加用力了一些,与他一起看向了屏幕中的女孩,洁白的病床上躺着的是一个没有双腿的小姑娘,她望着正前方,双眸中有些害怕和好奇。
“没错,我在平民区中找到了她的母亲,并承诺会尽力恢复她的双腿,你看,她的双腿失去的比你的还要严重,从腿根部,下面什么都没有,被完全截肢。”
爱莉:“爸爸你不用说的这么清楚……我感觉怪怪的……”
“哦哦!对不起,咳咳,总之爱莉你看,这是她用再生药剂注射治疗了一个月后的样子。”
“……”
当爱莉切到了下一张照片之后,惊讶地可谓是说不出话来,张开了小小的嘴巴,半天蹦不出一个字——
她完全被照片里的景象所吓呆了。
“这……真的是一个人???”
“当然!”
杰森忍不住低吼了出来,像是一只狮子那样。
“长出来了!你看!爱莉!她的腿!长出来了啊!!!!”
爱莉呆呆地望着自己父亲,又呆呆地望着屏幕中的女孩,嘴唇蠕动了好几下,最终……
眼泪从脸颊处滴落到了裙子上面。
泪水湿润了裙子,那早已干枯多年的双腿,似乎感受到了冰凉的触感。
名为希望的火焰,在这一刻重新燃烧了起来。
破败的街巷四处撒满了垃圾和污水,刺鼻的臭味像是一摊臭袜子在怪物充满口水的嘴巴里发酵了好几天一样。
这里是死人帮……不,这里是魂帮的后街巷入口。
夕洛靠在一堵只有一米多高的围墙后边,这里的重建工作近看了更了不得,完全是敷衍人的工程,勉强算得上“新”的建筑物就那么几栋,而且那么零散,不过也因此夕洛才能准确地确立目标人物——
作为混混头子,那些高层人物们应该都在最高最新的建筑物里面。
夕洛内心有些纠结,鞋子吧……这一趟后肯定是不能要了,这片脏乱的后街巷不知道是多少年没有人来过,如此多的垃圾和啮齿动物们的尸体,都快堆积成山了,难怪这边防守这么薄弱,监控设备都没有看见几个。
而且身边这堵墙上竟然还有一则不知道多少年前贴的小广告,老中医治疗阳……差不多都给时间磨掉了却还能勉强看清楚上面的电话号码,顺着小广告往下看,果然还能看到包小姐的……
夕洛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双臂撑着墙壁轻松地便跳了过去,强化人的优势在这一刻显露无疑,力量和敏捷远超超人的夕洛,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像是在演一出排练好的跑酷一样,脚不沾地地在残羹旧壁上跑着。
可跑过这么一小块区域,已经没有地方给夕洛继续当燕子了,他只能忍着恶臭和本能的厌恶感跳进了垃圾堆里,这垃圾堆竟然堆到了半米来高,有的地方甚至可以淹没夕洛,隔着呼吸过滤器,夕洛都差点被猛烈冲入鼻腔的味道臭晕过去。
在这种里面行动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夕洛每挪动一步都很艰难,刚走没几步,夕洛便撞到了什么尖锐而又坚硬的东西上,疼的他死死咬住了牙齿才没喊出声来,他一瞧——竟然是一个机器人。
好吧……夕洛调整了一下位置,可刚走没几步又撞上了一个机器人,夕洛甚至有些抓狂,抹除掉这些烦死人的垃圾,这儿简直能算的上是一个机器人坟场,有一些机器人甚至还没有完全关机,无意识地活动着自己的胳膊和腿,给夕洛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再挪了一会儿,夕洛呼吸一滞,一具腐烂的尸体映入眼帘。
好吧……有尸体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这旁边就是魂帮,这个巨型垃圾场被扔进来一些尸体也属于正常事件。
废了好大工夫夕洛才脱离了垃圾堆,看着自己的衣服裤子鞋子,夕洛深沉地叹了口气。
好消息是已经脱离了后街巷区域,从这儿开始已经算得上是魂帮的领域,这边明显一下子干净了起来,虽然“新”建筑仍旧不多,但是未被战争完全摧毁、可以住人的建筑还算得上是不少的。
而且人逐渐多了起来,以及夕洛在各个角落发现了不少的监控摄像头。
“小椰子。”
“已经搞定了主人。”
不用夕洛多说,只要是能联网的摄像头,小椰子都提前一步入侵了进去进行干扰。
名为鹿仁的路人是一个小混混,因为生活实在是太过艰难,他没有选择,只能加入这些黑暗组织当小弟,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这样的角色在这种大势力中无非就是炮灰和走狗,但生活实在是逼的他没有退路。
其实鹿仁正在巡逻,毕竟魂帮刚吞噬了这片地儿最大的死人帮,这几天都不太平,但奈何这时他烟瘾犯了,鹿仁瞧了瞧四周,随后躲在角落偷偷地抽起了烟,一边抽还一边唉声叹气的。
他知道自己就是个小角色,以他这样的人……每天在平民区要死好几个,加了帮会后有了些保障,至少不用担心不明不白的死,可这种大势力也不算什么好地方,谁知道哪一天头儿说要执行啥任务,自己这种炮灰不就是拿去堵抢眼的么。
唉……
烟不能消愁,叹再多的气也没用,鹿仁很快便抽完了一根烟,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烟味,准备继续巡逻,他其实觉得挺没有必要的,那些死人帮的余烬基本上都快死光了,谁还会这么不要命地来魂帮总部搞事情?
那不是脑残么。
正这么想着,鹿仁一愣,诶?那是个啥?那好像是个人啊……就在不远处,从垃圾堆里跳了出来,而且蹲地上好像在观察四……他看过来了……
鹿仁心里一凸,呼吸都慢了半截,几乎是眨眼间,那人竟然就这么跑到了自己面前,一杆子枪堵上了自己脑门儿,坚实的质感告诉了鹿仁,那是把真枪,当然……如今这世界假枪也不多了。
说来也神奇,平时怕死怕的要命的鹿仁,这时候反而不怕了,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物极必反吧。
他露出了一个苦笑:
“兄弟……你能放过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