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他，是个凡人么......

王沐的目光闪烁，八年的时间，他的相貌没有因为时间的沉淀而变化，反而在双目中多了聪慧，灵动。

他望着白雪覆盖的山川，听着冰面上碎冰碰撞的声音，盘腿而坐，用心去看，去听。

竹蓬里，王青松目光深邃，喝下一口茶，坐在窗边入了神。

江在奔腾，河在汇入，这条江越来越大，从一望无际化为了无边无际。

竹船随波逐流而去，不知岁月几许，江面上渐渐地多了些造型奇异，体型庞大的大船。

这些船上站着很多人，他们手持鱼叉，神色激奋，他们目光全在那船头。

王沐看去，神色一怔，那里，悬挂着一条巨大无比的，正在扭身挣扎的鱼。

听父亲说，那是鲲，未成年的鲲兽。

鲜血正从那鲲体上喷涌而出，染红了大片江面。

王沐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浑身伤痕鲜血淋漓的可怜鲲，不经意间，与它的眼神对视了一番。

哀求，可怜，求助......

王沐叹息一声，低下了头。

“嗷呜呜.....呜......”

一阵充满了悲意的哀嚎声从那鲲的腹部扩散而出，让人听之，悲意哀婉。

“为何，不理？”

王青松轻声问了一句。

“这是它的命，我解救不了，也决定不了，倘若它机灵些，强大些，或许，被悬挂的不是它，而是毁了那船。”王沐淡淡地说着，他很想出手助它，但经过了这多么年的岁月沉淀，他知道，他能救一次，便也没有第二次，但这一次，又有何意，生死之际，无人助你。

王青松轻声笑了，不再说话。

竹舟逐流而去，渐渐地消失在江面之上。

三年后。

一片无边无际的碧蓝湖面上，一只简单的竹蓬小船从夕阳下缓缓驶来。

船头上站立着一个白衣青年，他的目光深邃，就如这无比的碧湖一般，不知深浅。

在他的背上，背着一个迈入了晚年的中年男人，男人看着湖面，嘴唇张合，似乎在同白衣青年说些什么。

一只白色的长眉鸟儿划过碧湖，越过了二人的头顶，一片羽毛飘扬而下，白衣青年伸手，接住了这片洁白轻柔的羽毛。

“无论是人生还是溪流，它们都有一个尽头，人生的尽头是黄土，而这溪流的尽头，便是海。“

王青松语气轻缓地说着，他的目光复杂，看着海面，放佛看见了人生。

“海......”

王沐看着辽阔碧蓝的海面，入了神。

无论是人生还是溪流，都有一个尽头。

人死入土，溪强汇海。

人生与溪流，原来这么相似。

王青松长呼一口气，露出了一个开怀的笑容，扯下一根垂下的银发：“你随溪成熟，可随溪明悟？”

王沐温和一笑，睁开了眼睛：“人生如溪，成长为河，为江，直至为海，是尽头，也是，成熟。”说着他将手中的羽毛放在了眼前，目光闪烁着说道：“人生如溪，心也到当如溪，弱小之时不忘润物，强大之时不忘初心，不忘，接纳，包容。”

王青松听闻此话，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他拍了拍王沐的肩膀：“海纳百川，是包容，也是吸收。”

包容是宽容，也是吸收。

王沐心神大震，感觉一股莫名的感觉从心底升起，这种感觉无法描述，但，王沐知道，他的心变了，变为了海一般，一般辽阔，一般深邃，无论善恶，在这一刻，将不会是一念之间，而是，随心随念。

“啾.......”

一只洁白的长眉海鸟在天空划过优美的伏线，如一道白光一般掠过王沐的双手。

王沐微微一怔，低头看去，羽毛已经被叼去。

“走吧，去登山。”王青松微笑着指了指海岸那头那一片连绵不断的山川。

王沐毫不迟疑，随风而起，化作一道虹光划向那群山。

王青松看着王沐的后背，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三日之后。

一座小山下，王沐背着父亲徒步行走在山脚，其目光赫然在那山巅。

王青松告诉王沐，这个天下不知有多少海，不知有多少山，但只要你的心中有了山海，那么，你的心里便有了天下。

但，不仅要有天下，还要，体会天下，征服天下。

重重叠叠的高山，看不见一个村庄，看不见一块稻田，这些山就像一些喝醉了酒的老翁，一个靠着一个，沉睡着不知几千万年了，从来有惊醒它们的梦，从来没有人敢深入它们的心脏，就是那最爱冒险的猎人，也只到它们的脚下，追逐那些从山上跑下来的山羊、野猪和飞鸟，从不攀登它的峰顶。

往上仰望，山就是天，天也是山，前后左右尽是山，好像你的鼻子都可随时触到山。

“登上山，感受山。”

王青松嘶哑沉重的声音传来。

王沐目露坚定之色，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父亲的意思，将体内的灵力全都封锁在了穴道内，使得他的身体如今就是一个凡人，使得他的双腿可以更清晰地感受到这山的险。

烈日下，王沐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他的双腿在颤抖，他很累，但他没有休息，他的双眼满是坚定，王青松告诉他，山能俯视大地，能触碰苍天，为何，人就不行。

山能，他也能。

“累了，便休息。”

王青松淡淡的说了一句。

“不累。”

王沐喘气，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四肢齐用，抓藤踩石。

时间缓缓过去。

山林之间，王沐猫腰而过，俊险之处，他谨慎而过，陡峭之处，他用尽浑身力气攀岩而过。

但这山，太高。

就如登那天一般，难。

他用尽了力气，躺在草地上大口喘息，用最快的速度恢复体力。

王青松咬了一口青色的柑橘，面无表情，仿佛那青橘的酸涩不为所提。

“你这般，登不了山。”王青松看着王沐笑了笑。

王沐没有说话，撑起身子，对着父亲抱拳一拜。

“急有何宜，哪怕你登上了这山，也没机会，感受这山。”

王沐面色剧变，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稳下心神，去想象这山的一草一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