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张婆子问起:“你不是出去寻摸李家那用地抵债的事情么,咋样了?”
王老柱摆摆手:“我跟族长说了声,族长也觉得这样倒还好,省得中间出篓子,只是得李家同意才行,那李家乱糟糟的,听说他家闺女连夜跑了,李大贵和李金龙都躺在床上,就剩下李大贵的婆娘一个人,在院子里边哭边骂呢。我看她连李家族长都捎带上了,这般得罪人,只怕不用咱们出手,这事就有六七分准了。”
张婆子这才放下一半的心来,又跟王老柱商量了一下,明日一早去镇上看王永富的事情。
王老柱本打算也去,被张婆子给劝回来了,让他在家盯着李家,只说自己带着闺女去看看,然后把药钱给结了就回来。
王老柱也不疑其他,点头同意了。
到了晚饭的时候,张婆子说明日要跟老闺女一起去镇上,别的人还罢了,金罐第一个就跳出来:“我也要去镇上。”
这才回来一天,金罐本能的就觉得这个家跟以前不一样了,至于怎么不一样了,他也说不上来。
又还小心眼的记恨着两个哥哥中午吃肉把他给忘记了的事情,思来想去,决定去镇上找娘。
林氏一向是护着孩子,这个时候,金罐觉得只有看到亲娘才能安心。
张婆子一个眼刀飞过去:“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我跟你老姑去镇上是有正事要做,你个小孩子家家的,不在家帮着干活,倒一心想着出去浪?也不看看如今是什么时候!猪草不要打?牛不要人去放?院子里的地难道不要扫?一个个的把你们养得眼空心大,倒是都当自己是大少爷不cd给我在家老老实实的干活,谁要是偷奸耍滑,就别想吃饭!”
杀手锏不许吃饭一出,谁都不敢说话了,金罐被金斗拉倒身后,也不敢再出声了。
张婆子这才冲着江氏道:“前几天家里好吃好喝的,倒把人的心养大了,如今家里的情况,你们也是都知道的,老大用钱的时候还在后头,家里底子薄,经不起这么抛费。以后不忙的时候,早晚都只熬上两锅碴子稀饭就行,哄个肚皮不饿就得了,哪里成天有馍馍米饭吃?从明儿起,就都喝稀饭!”
江氏身子一僵,低声答应了。
其余的人一听,尤其是几个孩子,都面露苦色。
只喝稀饭,几泡尿一撒,肚子就空了,哪里有馍馍抗饿?
可谁也不敢说话,只看着王老柱。
王老柱点点头,老大一倒,家里的危机就显现出来了,老二靠不住,老三不指望,就老四一个,独木难支。
是得精打细算过日子才行!
闲时吃稀,忙时吃干。
庄户人家不都是这么过的么,也就自家这些年好过,才人人都能填饱肚子。
如今家里出了事,自然不能再像往日那样大手大脚了。
因此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张婆子的说法。
金斗和金壶更不敢说,还死死的捂住金罐的嘴,怕他乱说话。
对于张婆子的这个决定,王永珠当着大家的面也不好多说,只想着明日在路上好好劝劝,毕竟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还有成年人也不能饿着肚子啊,家里也没有艰难到这个地步。
自己过来是种田致富发家的,总不能这做着做着任务,把好好的一家能吃饱的给做得吃不饱了吧?
因为要削减吃食,大家的情绪都不高,默默地扒完自己的饭,都回屋去了。
一夜不知多少人睡不着。
王永珠因为心里有事,倒是睡不踏实,迷迷糊糊中听到张婆子那屋有动静,也就连忙翻身爬起来,洗漱了一下。
又检查了一下墙角放着黄松菇的背篓,见里面的黄松菇还是水灵灵的,才放下心来。
背着背篓出门,张婆子已经在外面等候了。
见老闺女出门,在灶屋门口端着一个碗冲她招手。
走过去,是一大碗红糖水卧鸡蛋,满满的一碗,鸡蛋足足放了四个。
见王永珠走过去,忙将碗和筷子递给她:“快吃!娘一早起来专给你做的!吃了才有力气赶路。”
王永珠接过碗,只觉得这碗有千金重:“娘,那你吃啥?”
张婆子摆摆手,摸出昨晚特意留下的两个冷馍来:“我吃这个就好。”
王永珠哪里肯干,磨着和张婆子将一碗鸡蛋分吃了,又一人分了一个冷馍,就着热热的红糖水吃了下去,肚子里有了食物,浑身都暖洋洋的,也有了力气精神。
江氏昨晚因为张婆子说要缩减吃食,看看自家几个孩子那瘦小的样子,愁得翻来覆去半夜没睡好,好不容易眯着了,醒来,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外面还有婆婆和小姑子说话的声音,顿时暗叫一声糟糕,急急忙忙穿衣就往外走。
等她赶出来,就听到院门嘎吱一声关上了,婆婆和小姑子早就出门了。
赶到灶屋,里面还残存着鸡蛋和红糖水甜甜的味道,灶台上放着半盆子的高粱碴子,这就是家里一天的口粮了。
江氏叹了一口气,将高粱碴子放进橱柜,开始烧水做早饭。
她只在灶屋忙活,没注意到大房的门悄然没声的打开了,一个小小的黑影哧溜从里面钻出来,贴着墙根就顺到门口,小心的将院门拨开一条缝,窜了出去……
因为不是赶集日,一般人也不会去镇上,这一路都没碰到人。
趁着前后没人,王永珠才开口劝:“娘,为啥要减大家都口粮啊,不说别人,您跟爹这把年纪了,咋还能就吃点稀饭啊?身子骨也遭不住啊?我这蘑菇卖了就有钱了,我的钱不就是爹娘的钱么?也没有手里捏着银子,还要挨饿的道理啊?还有家里的金斗他们,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不饱怎么长?”
想了想,怕这些加起来都不如自己在张婆子心里有分量,又补充道:“更何况,一天就吃两顿稀饭,我也扛不住啊?”
张婆子笑啐她一口:“傻闺女,娘就是自己饿着,也不能饿着你啊!这些都跟你没关系,反正娘不会让你饿肚子就行!”
王永珠心里直喊亲娘:“娘,咱们家又没艰难到那个地步,何必这样呢?”
张婆子一声冷笑:“你别管,娘这么做自然有娘的道理,你且看着,过不了几日,自然就有好戏看了。”
看来这是心里自有成算,是故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