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一阵骚乱,村长高声喝了几句,这才逐渐平息下来。刘出洋快步来到近前,周围的人紧盯着他,都知道他是方才骚乱的始作俑者。
“竟敢私闯刑场!”城主千金身后的一名护卫高声喝道。刘出洋看了他一眼,这人正是那个经常冷着脸的护卫鲍强。
村长看到刘出洋身后的铁匠女儿,立刻明白过来,他冷声说道:“出洋,你这是做什么,还不赶快退下!”却是私下里偷偷比划了一个让他离开的手势,生怕他义气用事,触怒了城主千金。
“村长,各位乡亲!还请少安毋躁!”刘出洋拱了拱手,低头一看,却是吃了一惊。只见铁匠还好好地跪在地上,脖颈之上,并无伤口。倒是自己的父亲,正跌坐在一旁,两只手摊在胸前,不住颤抖。双手手心之上,各有一道长长血线,横贯整个手掌,深可见骨,几乎将半个手掌切断。
“黑……黑子哥!你干嘛抓我的剑啊!这多危险啊!”方才行刑的村民尴尬说道,一脸歉意。
原来方才,就在刘大力救人受阻,长剑马上斩到铁匠脖颈之时。刘出洋的父亲,却突然冲出,一把抓住砍人的剑刃,向自己的怀里带了一下。这一剑,便生生的错开了位置,擦着铁匠的后背,斩到了地上。可他自己的双手,却是被切开了两道长长的血口。
“黑子哥!你还救俺干嘛!”铁匠垂头丧气地说道,“这是天意啊!俺都认命了!再说,你救过俺的命,俺却害得你家出洋差点身死。这次,就算是俺还一条命给你!”
“放屁!”黑脸汉子大叫一声,吓得身周之人都哆嗦一下。在他们的印象之中,他总是笑呵呵的,好像天生不会生气一般,不管你怎么对他,他都会还以善意。可没想到,今天这黑脸汉子生起气来,还真有一翻气势。
“你要还俺的命,好!俺收着!”黑脸汉子疼得冷汗淋漓,可是还强撑着说道,“可俺要的是一条清清白白的命,不要一条杀人凶手的烂命!”说到此处,他轻叹一声,语气也柔和了不少,“铁匠兄弟,咱哥俩认识这么多年了。你的为人,俺清楚,说实话,你不是杀人的那块料。所以,你现在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一次,你到底杀没杀人?”
“我……”铁匠一时之间哽咽了。就在此时,他的女儿也扑到了他的身上,泣不成声。方才她还以为自己的父亲已经被砍了脑袋,一时间昏了过去,刚刚被人救醒。
她这一哭,铁匠便再也绷不住了,泪如雨下。喉头哽住,竟是话都说不出来一句,只能狠狠地摇了摇头。这铁匠已经是近五十的人了,虽说平时势利一些,可为人还算厚道,与其它村民相处也颇为和睦。如今看他父女二人号啕大哭,本村的老人儿,都忍不住扭过头去。
“村长,您看见了吗?”黑脸汉子回过头来,声音颤抖,“铁匠兄弟说他没有杀人,他们刚刚的审问,句句不离他女儿和村子,这可都是诱供啊!”
村长点了点头,却是一翻手,将一个乳白色的光球,按在了黑脸汉子的双手之上,一阵阵光芒闪过,他手上的伤口,慢慢的愈合了。“多谢村长!”直到此时,黑脸汉子才长出了口气,方才的巨痛,差点让他昏死过去。
“真是一出好戏啊!要是每个杀人凶手都这么演,岂不是大家都能随便杀人了!”刘出洋扭头一看,说话的正是孙家村的那个名叫高启的少年。
他的话,让刘家村之人纷纷怒目而视,可却赢得了孙家村人的一致赞同。“没错!”其中的一位村民喊道,“铁塔还有个妹妹呐,杀人者不偿命,又怎么向她交代。”
“原来死者是铁塔!”刘出洋心中凛然,铁匠女儿出来得慌乱,只知道父亲因杀人被带走了,却并不知道死者是谁。刚才又是混乱至极,也没人告知刘出洋此事。“难怪此时孙家庄之人,都以孙贵和高启为主,原来铁塔已经死了。”他心中暗道。
“还请小姐为我等做主!”孙贵躬身施了一礼,用他特有的大嗓门,冲城主千金郑凯莉吼道。
“这……”郑凯莉颇为为难,这种场面,她还是头一回经历。近一段时间,城内护卫队的队首,同城主不合。为了分化护卫队,城主便将护卫队一分为二,并委派自己的女儿担任一支护卫队的队首。可实际上,她缺乏经验,人手也是不足。
“自古以来……杀人者偿命,更何况,法理也难容私情,”郑凯莉边斟酌语句边如是说道,“铁匠杀人之罪,人证物证齐全,按律……应斩!”
听罢此言,铁匠女儿哭的更是厉害了,双手抱住铁匠的身体,死也不松开。郑凯莉眼中露出一丝不忍,可却是暗地里咬了咬牙。她想起自己父亲告诫自己的话:“此乃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她说服自己硬起心肠,一定要秉公办理,树立一个严守法理,公私分明的形象。否则,一旦处理不好,弄得两村火并,势必会对自己父亲的地位,造成更坏的影响。
眼看着孙家村出来几人,想要拖开铁匠父女,又行斩首之刑。刘出洋急忙上前几步,拱手说道:“郑队首,此案跷蹊,还尚有许多不明之处,可否容在下一些时间,调查一翻……”
“住口!你是什么身份,竟敢质疑我家小姐的判决!”鲍强抢出一步,大声斥责道。郑凯莉看向鲍强,微微蹙起眉头,可却没有开口,显是默认了他的举动。
刘出洋眯起了眼睛,方才就是这人跳出来斥责自己。他心思电转,突然想到一个可能。“鲍护卫!”他拱手说道,“鲍护卫一直偏向孙家村,莫非与他们交好不成?”
刘出洋这话,也并非空口白言,而是建立在分析之上:两村的份额擂台赛,虽说是公开的私密,可也是私下进行,往年并没有城中之人参与观战。那么郑凯莉此行,很可能并不是为此而来。
联系到村长曾言,要将何龙之事上报城主府。那他们三人此来,很可能是为了见何龙一面。要知道,会见一名职业者,可比看两个村子打擂台重要多了。
往年的擂台举行之时,比赛双方往往都是很早到场,熟悉一下场地环境。可偏偏今年,孙家村之人直到中午才到。什么事比擂台赛还要重要?恐怕便是接待城主府派来的使者了。可为什么郑凯莉要见何龙,却先跑去了孙家村?很可能便是她的手下,故意说起擂台赛之事,先将她引到了孙家村。
要知道心理学中,早有“先入为主”的说法。郑凯莉先去孙家村,受到很好的款待,日后自然与孙家村更加亲近一些。再考虑到孙家村连赢几年,手里的物资富裕,取出部分用以贿赂城中护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郑凯莉带来的护卫一共就只有两人,再加上鲍强时不时地跳出来偏袒孙家村。刘出洋如果还猜不到他有问题,那反而却是怪事了。
果然,刘出洋话一出口,就见鲍强脸色一变。“大胆!”他恼羞成怒,一把抽出腰间长剑,“诬告城主护卫,该当何罪!”
可他抽出长剑之后,却又是觉得动作有些太过,这好像颇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便尴尬地将剑拿在手中,出手也不是,收回也不对。只好对着郑凯莉轻声说道:“干姐姐,小鲍我可一直都忠心耿耿啊!您……您可不要相信他的谗言!”
郑凯莉微微点头,却是面露沉思之色。
刘出洋见状,冲郑凯莉拱了拱手,他料想鲍强也绝不敢在此地对他出手。“郑队首,”他尽量平静语气,缓缓说道,“铁匠此人,在村中并无劣迹,口碑一向忠厚。况且,他与铁塔无仇无怨,还有儿女牵挂,又岂会杀他?”
“仇怨?”郑凯莉说道,“你们两村,为争夺份额搞擂台之战,早已是势同水火。再加上我观铁塔,此人心高气傲,一向不太讨人喜欢。若是他同铁匠曾发生过口角,铁匠一时气愤,失手杀了他,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她说的这些,刘出洋倒也理解,这属于“激情杀人”的范畴。
“出洋兄弟!”就在此时,周刚突然走了过来,笑呵呵地揽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两村多有积怨,现在又情势危急,双方村民都在气头之上,若是不尽快处理,很可能会发生火并。小姐也是为了大局考虑,杀一人而求两村平和。况且,人证物证俱在,也不可能误判。”
“出洋啊!”村长亦是叹了口气,好像一瞬间,又老了许多,“事已至此,恐怕很难更改了。再说,他前些时候,还害得你差点丧命,你又何苦一再帮他?就不怕受他连累,惹怒了城主府?”
听罢村长所言,郑凯莉、孙贵几人也是一愣,均诧异地看向刘出洋。他们本以为刘出洋这般维护铁匠,那一定是非亲则故,却没想到他们反而是仇人。
“他害我是私人恩怨,我帮他则是求个公理正义。”刘出洋摇了摇头,“况且,平和岂可用屈辱换得?”他说道:“两村本就为份额之事,闹得不可开交。倘若今日之事就此作罢,日后必定更是矛盾重重,若有心之人从中挑拨,自此冲突不断,直至爆发,这又岂会善了?倒不如……今日将此案查个清清楚楚,水落石出,若是刘铁匠所为,他人头落地,我们也无话可说,但若不是他所为,我们也绝不愿背这个黑锅。”
“怎么?人证、物证俱在,你帮他脱罪就是公理正义,我判他斩刑,却反而成了是非不分不成?”郑凯莉见刘出洋油盐不进,谁劝也不听,不由得生起气来。
“这是自然!”话说到这种程度,刘出洋干脆也豁了出去。“郑队首方才所说的杀人动机,根本就站不住脚。而且,耳听为虚,眼见亦不一定为实。若郑队首问心无愧,不如给在下一个机会,查个水落石出。否则,那便是草菅人命!”
“你……”郑凯莉不由气结,胸脯一鼓一鼓,瞪起杏仁双眼,对刘出洋怒目而视,刘出洋则毫不畏惧地反瞪回去。一时之间,剑拔弩张。气氛,不由得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