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出洋攥住那嚣张少年的手腕,护住了天穹的孩子,本想着大事化小,不欲动手。毕竟天穹虽死,可他的妻儿还要生活在这里,惹了麻烦,对她们也没有好处。
可他没有想到,那少年的护卫,却是突然暴起发难,目标直指他的咽喉,看他的样子,分明就是想取他性命,置他于死地。
“该死!”刘出洋有些反应不及。
可这个时候,他的身旁,突然伸出一只纤细手掌。掌中握着一把短剑,剑刃擦着刘出洋的脖颈而过,剑尖正对着偷袭而来的那人的持匕手腕。若是那人继续对刘出洋动手,恐怕匕首还没扎到他的咽喉,自己的手掌便要先被切削下来。
偷袭之人和花曦语,几乎同时停下了手。幽蓝色的刀尖,距离刘出洋脖颈,不过一指宽度。可花曦语的剑尖,却是已经刺入了那人的手腕,殷红的血线,带着一股奇怪的腥味,顺着他的手腕流下,滴落到地面上。
刘出洋扭头一看,发现此人长得极瘦,面似枯槁,可他双眼之中,却是长了一对焦黄色的竖瞳。“嘿嘿……”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支分叉的蛇信,吐出唇外,足有三寸长短。
“兽人?”刘出洋目光一凝,空着手掌中凝出一团雾气,发出“劈啪”声响,引得几人汗毛都根根倒竖。那兽人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看向刘出洋掌中,露出惊慌神色。
“住手!”就在此时,何龙从外面快步走入。他伸出手来,不管那兽人如何躲闪,一把便抓住了他后颈,将他丢出屋外。
“别以为有姘头做靠山,就可以肆意妄为!”他对那少年冷声说道,“这国都之内,还轮不到他来做主!”
“哼!”那少年冷哼一声,甩了甩手腕,从刘出洋掌中挣脱出来。理也不理何龙,直接走出屋外,摔门而去。
“这人是谁?”刘出洋散去手中雾气,开口问道。他没想到这帝都这中,还有如此嚣张的凡人,竟然连职业者都不怕,何龙的面子也不给。
“小人而已!”何龙摇了摇头,“倒是他男人,还有些势力!”
“男人?”刘出洋眨了眨眼睛,“原来是**!”他似自语的小声说道。方才听何龙说出“姘头”两字时,他还以为那少年的后台,是一个女子,却没想到,原来是个男人!
他微微摇了摇头,将头脑中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统统甩出脑外。目光又落在了天穹的尸体之上,覆盖在尸体上的白单,已被移开,露出了里面身体。
刘出洋走上前去,将被单盖在他的身上,又小心抚平。轻叹一声,他与天穹二人,不久前才分开,没想到短短时间,俱都经历危险。只不过他运气要好上一些,活着回到帝都,天穹却已是命丧黄泉,与妻儿天人永隔。
“咦!”可紧接着,他却又是轻咦了一声。回过身来,刘出洋皱起眉头,看向何龙。“何龙大哥,”刘出洋说道,“若是出洋没有听错的话,大哥好似曾言,天穹是死于床上?”
“哦……”何龙略一迟疑,却将目光转向天穹的妻子。
天穹妻子,此时正半跪在地上,怀中抱着自己的孩子,不停地轻声抚慰,孩子的哭声,也是渐渐停止。“不错!”见到何龙的目光,她柔声说道:“昨日夫君,回来得很早,大约傍晚时分就回来。天黑以后,我们一起吃了晚饭。他好像兴趣很高,饭桌上还和我们开了几个玩笑。”
说到此处,她的面容之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好似回想起昨天饭桌上快乐情形。可很快,这笑容便又被眼窝里流出的泪水洗去,“后来,他也没同往常一样,去翻弄那些资料,而是和我们一起早早的入睡。只是……只是没有想到,大约凌晨,我起夜的时候,发现他有些异常,结果一看,他就……”此时,她已是喉中哽咽,泣不成声,无法再说出话来。
“昨晚……休憩之后?”刘出洋看看外面的天色,又蹲下身来,翻动几下尸体。他在何龙耳边低语了几句,何龙惊讶地看了看他,皱眉思索片刻,这才迟疑地点了点头,叫过几个人来,低声吩咐几句。
“现在,是将近日落时分。”刘出洋说道,“若按夫人所言,天穹大哥,应该是死于昨天半夜,或是今天凌晨左右。那么,推算起来,就是十三四个小时,约七个时辰的时间。”
天穹夫人点了点头,眸中却尽是疑惑之色,不知道刘出洋为什么说起这个。
“可是……以出洋的看法,天穹大哥的死亡时间,却应当是十二个时辰开外!也就是说,他在昨天下午,就已经去世了!”
“不可能!”天穹妻子瞪着大大的眼睛,盯着刘出洋,“这事……这事……小虎也应当知道!你说,你爹爹是不是昨天傍晚回来,夜里还同咱们一起吃饭来着?”她推开怀中的孩子,抓着他的双肩,摇晃着问道。
“是……是的!”孩子被母亲的样子吓坏了,好半天才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刘出洋摇了摇头,“尸体不会说谎,”他说道,“人在死亡之后,尸体上都会出现尸斑,与尸僵现象。人类的尸僵,一般在死亡后十二小时左右,会达到最高峰,全身僵硬发直。而在死亡二十四小时左右,又会产生一种叫‘尸僵缓解’的现象,使尸体肌肉组织变软。”
“尸斑也是如此,在十二小时左右所形成的尸斑,与二十四小时以上所形成的,有很大差别。刚刚我观察了一下他的尸体,尸体上的肌肉组织,现在已经变软,这说明尸僵缓解现象,已经产生。而且,他现在尸体上的斑点,呈羊皮纸样,指压能全部压退,眼睛的巩膜上,也出现了黑斑,这也正是尸体死亡超过二十四小时,所应当产生的尸斑形状。”
“所以,这一切都说明了一个问题。天穹大哥,并不是如你所说的,是在昨天深夜或今日凌晨死亡。而是在昨天下午,就已经被人杀死了!”
“刘大人,你……你说的这一切,妾身都不懂!”天穹的妻子瞪大了眼睛,满是不能相信的神色,“妾身只想问刘大人一句,您是在怀疑妾身吗?妾身得蒙夫君青睐,娶我为妻,甚至因此不惜叛出家族。如此大恩,妾身终日不敢或忘,只盼着兢兢业业地在家,相夫教子,与夫君白头到老。我对夫君的感情,天日可鉴,哪怕刘大人现在要妾身把心挖出来证明,妾身也绝不说半个‘不’字。可刘大人若是想将‘杀夫’的罪名,盖到妾身的身上,那妾身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的!”
注视着天穹妻子的眼睛,刘出洋微微有些迟疑。她的眼睛清澈透明,尽是坚定神色,倒是不像在说谎。可紧接着,他又是在心里暗自摇头。破案讲究的是证据,而不是猜测和臆想。天穹的妻子,是不是杀夫凶手,他没有证据,也不敢枉自猜测。可无论如何,她在天穹的死亡时间上说了谎,那却是真的。
“嫂夫人,”刘出洋说道,“我并没有说你就是凶手,可现在这种情况下,为了找出天穹大哥真正的死因,任何蛛丝马迹,我都不会放过。同样,现在这个时候,任何有天穹大哥有过交集的人,也都有嫌疑!”
事实上,刘出洋本身的性格,就有些多疑。这既是他上学时,因朋友出卖,导致父母殉职所产生的后遗症,同时也是他的一种职业病。他自已也觉得,只有能提出更多的疑问,才能发现更多的线索,才能做到万无一失,才能不错抓一个好人,也不错放一个坏人。
“统领……”就在此时,屋外进入一人,在何龙耳边轻语几句。何龙微微点头,冲着刘出洋与天穹妻子二人说道:“出洋老弟方才让我们问问左邻右舍,看看有没有人知道天穹昨日回来的确切时间。可结果是,根本就没有人在昨天看到过他!”
天穹的妻子,禁不住后退几步。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个有利的证词。因为按她所言,天穹应当是昨日傍晚回来。那时,正好是人们收工回家的时间,如果天穹真是那时回来,绝不可能没有一个人见到过他。
“没人看见……那也就是说,不能确定他回来的时间了!”刘出洋看了天穹妻子一眼,倒是不觉得这个证词对她不利,而是认为这个线索废了。天穹死亡的时候,正在追查刘出洋交给他的案件,又说有人跟踪于他。那么,他很可能为了避人耳目,悄悄回到家中。或者,就是非常巧合,他回来时,就是没有被人看到。总之,哪怕还有一丝的疑虑,刘出洋就不会用它来当做主要证据,来指控天穹的妻子。
“我……倒是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刘出洋看了看天穹妻子和何龙,“解剖尸体,让尸体自己来说!”他说道。
“好!只要能证明妾身清白,能找到夫君死亡的原因。妾身答应!”没想到何龙还没说什么,天穹的妻子,倒是第一时间答应下来。
刘出洋同何龙对视一眼,亦不再啰嗦。他取出吊坠中的匕首,从天穹的身上,剖开皮肤,打开了一个“y”形剖口,露出了里面的内脏。
花曦语赶紧扭过头去,她虽然看过不少死人,可这种景象,还是头一回瞧见。倒是天穹的妻子,一手捂着怀中孩子的双眼,一手又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他面露不忍,可一双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
刘出洋打开尸体的胃袋和十二指肠,只见里面空空如野,一点食物的残渣,都没有留下。“以现在的时间推算,”刘出洋说道,“天完全黑下以后,加上你们吃饭的时间,再到凌晨,大约有四五个小时。而胃和十二指肠完全排空食物的时间,至少也要六个小时。也就是说,天穹大哥并不是凌晨左右死亡的。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吃过晚饭。”
刘出洋说到此是,便闭口不言,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无论哪种情况,都是她说了谎。
“不……不是真的!你们胡说,你们是想陷害我!”天穹妻子呆呆地退后几步。花曦语赶快从他怀中抱过孩子,捂住双眼,先离开了灵堂。
“可是,出洋兄弟,”这个时候,何龙摸了摸下巴,突然说道,“天穹怎么说,也是一个法系职业者。她的妻子却是凡人,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就算出其不意……可我们也检查过了,天穹没有中毒的迹象,身上也没有丝毫的伤口。就连整个屋子我们也仔细检查过了,只有他们一家三口生活的痕迹,排除了雇凶杀人的可能。”
“我也是有这个疑惑,所以才没有说她就是杀夫凶手,也没有让人立刻逮捕她!”刘出洋摇了摇头,“为今之计,最为重要的,便是弄清天穹的死因!”
他又一次看向尸体,尸体的身体完好无损,各个内脏看上去,也没有受到损伤。“也不是中毒,那倒底死因是什么?”刘出洋嗅了嗅手指,仔细思考。突然之间,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但是,这个想法,却让他觉得一股寒意,从脊骨上冒出,直奔后脑。他觉得毛骨悚然,浑身都浸出了冷汗。“难道……真的是这样?”他将手中匕首尖端,向尸体的一个内脏方向探去。
持刀的手臂,却情不自禁地……颤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