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升感受到了许一鸣对升学率这个词汇是敏感的，压力在一直说话的状态中时有体现。他不知道许一鸣今天滔滔不绝为何，他默默倾听着。

“比如刚才两个同学最浅显的矛盾，这是很正常的，但深入一想，扩展到竞争，就不一样了。美术一班和二班同学科别相同，在同一条河里游泳，可地球人都知道一班游得好的同学多，所以给我打招呼要让孩子进你一班的就特多。”

“哦。”陈升认为他不能多语，此刻无言是最好的倾听。

“再延伸到学校与学校之间的竞争就是残酷的现实，好学校招好生源容易，容易了还眼巴巴要到同档次的学校挖尖子生。一般和中等学校招好学生就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自然，成绩与教学质量就是这么不平衡的拉开了距离。”

“所以花城一中也在这种优中选优的漩涡里，好生源一定是摆在校长您的首选位置。”

“对，好的生源对我来说就是花城一中一直延续优秀的命脉，这就是中国的教育现状，分数为王，考验学校，苦逼学生，难倒家长，我有时想到这些是蛮揪心的。”

陈升叹了口气也是听得颇有同感的道：“的确，分数不仅对学生是一道分水岭，对老师是一把磨砺的剑，对校长是一台运作的戏啊。”

许一鸣道：“你说得很对。”

“这意味着分数高的站在山顶，分数低的站在山底，人为的分隔，山底的要爬山山顶，分数说了算，分数上了，就坐山顶，分数上不去，就坐板凳。”

“是的。早两天全市各中学的校长在教育局开了一次会，首要谈到的就是初三和高三毕业班，校长们最关心的核心焦点走向就是毕业班的重点班的升学率。这就如我们画一副美术画，等待欣赏的时刻到了，都晒出来，有了名的作家就是好画，我俩都学美术的，画个画也是有鼻子有眼的，但人家就不会欣赏你，我俩的身份一个是校长，一个是老师，这就是定位，不会是画家。”

“哈哈，校长您骨子里面其实很幽默，这个比喻很是贴切，也不过分，重点班，分数高，就是好学生。画家，成了名，就是好画。一样一样的。”陈升十分认同的比划着笑了。

“成者为王败者寇，真是如此。这学习优劣的风气往上靠着，有些我只是不表达，有什么用，我明知怎么回事，也得在这胡同里转，我还得靠着学生的成绩来展示业绩啊。每次开会，总有那么几个学校的校长不去参加，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升停顿片刻道：“是重点中学还是一般中学的校长了。”

许一鸣面露无可奈何地笑意道：“那当然是一般中学的了，重点中学的校长总是神采飞扬的气氛活跃，不是十分特殊抽不开身，他们没有哪个不愿意去开会，在会场上的发言语调都要高八度。”

“那么，许校长您是什么调，您也高八度吗？”

陈升这一下把许一鸣逗得乐了，轻轻拍了这个调皮的老师一肩掌，道：“啊！我是低调，低调。”

“您可以高调的，我校艺术类的毕业生这几年锋芒毕露，成绩菲然，校外的学生排着队想往里钻，只看谁手长。”

“我可是要优中选优，不走后门的，谁的手都伸不进来。”显然，这是一个敏感的话题，许一鸣马上纠正陈升的说法。

陈升也意识到刚才所言不够妥当，欠缺思考，脱口而出，忙加了一句道：“校长您是一朵出污泥而不染的莲花，平淡中有追求。”

“是的，我有追求，也追寻平淡，心里清楚作为校长在哪个档次上就行，没必要抬高自己，中伤他人，以德育人。”

他俩在花园的长椅上谈得乐开了花，很是合拍也相投，所谓的趣味相投大概就是如此吧，这也是许一鸣老乐意找陈升聊聊的原因，他俩没有那种身份上的介意，敞开胸怀的感觉很好。

陈升道：“那么说不去参加会议的校长是故意缺席的了，是低调中的低调。”

“这是卑微的低调，没对比就没伤害，好的都滤走了，剩下的要么是调皮的，要么是读不出名堂的学生，做这种学校的校长说不起话的，校园里同样是穿着校服的学生，明知考不起985，211，还要硬撑，这是一种恶性循环啊，站在那个角度，我也会伤心的。”

“那我们学校是什么循环呢？985和211虽是综合性院校，但中国几大音院与美院的知名度和重视力绝不比985和211差。”

“你说得对，艺术类顶级院校就是我们花城一中追求的目标。我们应该是走入了良性循环了，首先是前几任校长的定位很好，定位艺术专业类为重点培养，师资质量，专业设备，校园环境，整体上了规模，学生生源来自于有经济实力有能力花费资金培养孩子的家庭。他们前期有投入，后期投入更惊人。这满园子艺术生，最少投下的资金都相当于一套房产沒了，对吧。”

“对，这个我很清楚，咱美术班是上大课，还投入少一点。学器乐，学音乐等专业一对一的课程，耗费是不得了的。”

“所以，花城一中的校长很有面子的，我走出去感受得到，因为高考实力摆在那儿了。”

“难道校长也很讲面子吗？”

“对，刚才我不是说普通学校的校长缺席吗，他们偶尔去参加的基本上在会议上不怎么多交流，发言的少之又少，你想想看，一个学校高三毕业生从没有过985学生，连211学生也没有，他们有什么要表达的，没有吗。但凡只要某年高考有一位学生考取了985学校的，校长在随后的会议中也绝不会缺席的，也是要自豪一把才行，说不定还会高兴得请各位校长吃一顿呢，这相当于该校的状元啊！”

“我原以为是重点学校的校长不屑于教育局，找借口忙而牛逼一番，原来这回事啊。”

“知道了吧，当校长的面子就是985贴上去的，985录取率越多，学校越兴旺，当然与我们不可比，他们是综合，我们是艺术。”

“所以，您希望这一届学生为花城一中添彩，达到历届最高顶峰。”

“对，没错，这就是我目前的定位，我希望今年咱美术班出一个到二个清华美校的学生，重点院校的多样化，会让我更满足，重点学校的竞争就是尖子生越多越好，我已被逼到了这条巷子里挖尖子生，也好，有压力就有动力。”

许一鸣说到这儿，眼里放着光彩，不管怎样，他每期最注重的班级就是毕业班，这好比阅兵式，他站在主席台上检验合格程度，满意会笑，不满意会哭。

路灯亮起了，许一鸣抬起头望着这好一个秋高气爽的夜晚，有了诗兴：莫知明月爬上枝，满园学子书几声，声声入耳苦作伴，优胜劣汰本无情。

许一鸣一首诗吟过，就此别了陈升，也是无不道尽少年学子压力重如山的求学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