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近日流传一说。
阎君脾性可怕得紧,常人都害怕他,难以长久相处。于是,寂寞久了的阎君大人,竟是从忘川之中的恶鬼里,拖了一缕魂起来化作美貌女子,带在身侧。
毕竟,奈何桥上曾有一日被阎君施展了大结障,让所有人都进不去,自那以后,迦珞就出现了。
奈何桥上哪儿有生灵?阎君一向秉公办事,从不徇私枉法,要去投胎的魂魄阎君自是不会强留的,那么,迦珞的由来,便只有那忘川河底的恶鬼这一个解释了。
虽说她刚化形,性格纯真,极易相处,但因着她日日跟在阎君身旁,阎君又下令不得人靠近她一丈以内,便从无人敢靠近与她讲话。
冥界阴森,光线总是幽暗,有常年不散的阴气袅绕,不过,她的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明亮异常,即使在暗夜中也是熠熠生辉。
再加上她生得白皙,身形消瘦,惯常穿一袭白色长裙,远远瞧着,众人只觉她身形飘忽,面色惨白,两个眼睛在暗夜里分外骇人,恶鬼一说,便越发的传得离谱了。
阎君倒是对这个传言颇为满意,正好省了他想法子来解释迦珞的由来,也让众人对她生了畏惧,有了忌惮,轻易不敢靠近。
如此一来,便不会有人再敢靠近打探她的身份,他也可以省些功夫了。
迦珞也不在意旁人眼光,兴许是因为常年伴在邑曲身侧,她早已习惯了他的气息,如今能够自由走动,随时跟在他身侧,对于别人她也没就想过要有交集。
每日,邑曲在正殿处理公务,她便在趴在桌旁,专注瞧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宝藏一般,一脸的津津有味。
邑曲倒是无所谓,大大方方的坐在那儿,有条不紊的忙着自己的事,任由她打量。
他在冥界这些年,见过无数的目光,或是畏惧他,或是阴侍看那些落魄鬼魂鄙夷,又或恶鬼眼中的贪婪,鬼差对可怜冤魂的悲悯……但独独没见过她这样的,干净纯粹,像是雨后洗过的天穹,不含一丝杂质。
兴许是坐得久了,身体便僵硬得有些不舒服,迦珞动了动胳膊,想换个姿势,却是胳膊肘放了个空,斜斜的擦着桌沿落下,脸也跟着向桌子上砸去!
邑曲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已经伸手托住的她的头。
迦珞眨眨眼,抬起头巴巴的望着他,眼中还有未散去的惊吓之色。
邑曲觉得她这模样像极了被人拎了耳朵的兔子,不觉言语间颇为无奈的说道:“你若是累了便去里间歇歇,不用一直守着我。”
迦珞的下巴靠在他的手臂上,果断的摇摇头:“不累,我就想陪着你。”
邑曲放下另一只手中的笔,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日日这般盯着我瞧个没完,是想做什么?”
迦珞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好看!”
邑曲嘴角溢了笑:“好看?”
迦珞扯了他的胳膊放在桌上当了垫子,径直把脑袋靠在上面,望着他眸光晶亮:“嗯,好看!阿邑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邑曲闻言失笑,抬起手指点了点她的琼鼻:“你才见过多少人?便觉得我最好看了?”
迦珞闻言,忙坐直了身体,掰着指头认真数道:“我在奈何桥上观人三生,不说有上万,至少有上千人吧!再到我化形后远远瞧着的那些鬼差,亡魂,要么就是凶神恶煞一身血污的,要么就是披头散发面色惨白的,啊,对了!还有那种舌头伸老长,断手断脚,肠子掉在外面的!谁有你半分风采呀?”
邑曲听了她的话,眉角一抽,竟是有些哭笑不得。
冥界的人,自是大部分阴沉凶恶,有惨死的亡魂维持着死时的模样来到冥界,也不奇怪。
他听她夸自己好看,还以为是她近日在这儿读了不少书籍,对美有了定义,能够表达出来了,却不曾想她竟然拿他跟凡夫俗子,跟鬼差,跟恶鬼比,最后连断手断脚的亡魂也拎出来跟他比较了。
“阎君,煞鬼带到。”
邑曲正待说什么,殿外遥遥传来通禀的声音。
他目光闪了闪,轻声唤道:“阿珞,先去后面歇息片刻,待我处理完事务,再来寻你。”
迦珞好奇的伸长了脖子望着殿门,眸光澄澈:“阿邑,我可否留下来看看煞鬼长什么样?”
邑曲挑眉:“你不怕?”
迦珞摇摇头,满脸期待:“不怕,我前几日在你书中看到,煞鬼生得狰狞,却爱取冥界鬼差阴气修炼,得以改变自己容颜。我想看看,这只你捕获了许久,准备严惩的煞鬼,是何模样。”
“不成,让你近距离被人看到太危险了。”邑曲拒绝道。
开什么玩笑?他把她藏得好好的,怎么能够让她被旁人近距离瞧了去?若是让人发觉她跟传言相差甚远,不再畏惧她可怎么办?
迦珞听罢,眉间流露出些许丧气之色,轻轻应声道:“噢......”
邑曲将她有些可怜巴巴的模样收入眼底,终是不忍拒绝她:“罢了,依你,且在我身侧坐好,莫要自行走下去。”
迦珞开心点头,乖乖的坐到他身后,只探出一颗脑袋张望。
邑曲收了嘴角笑意,抬头看向殿门,沉声道:“带进来。”
沉重的殿门缓缓打开,个阴兵抬着一个被捆得结实的人扔到了地上。
那人虽是长发凌乱有些狼狈,但俊朗的眉,清丽的眼,挺直的鼻梁,不染而朱的嘴唇,都在展示他妖魅般的美丽。
迦珞将头靠在邑曲肩头,看清地上之人的模样后,有些惊讶道:“阿邑,他生得可真好看。”
邑曲抿了嘴角,心头涌上一丝不悦,这阿珞,刚刚明明才夸他最好看。
“不过,还是阿邑最好看,他看起来,有些妖里妖气的,我不喜欢。”迦珞在他开口之前补上了一句,语气颇为真诚,让他心头那股子不悦瞬时冲淡了不少。
“阿珞不知,这煞鬼为了修成这般模样,吸了我冥界多少鬼差阴气。这可是,建立在性命上的美丽,能不妖吗?”邑曲好脾气的跟她讲道,惊得下方的名阴兵面面相觑,那神色,跟见了什么极为惊恐的事一般。
他们这位阎君大人,惜字如金,不苟言笑,竟是语气中带着笑意,跟一个女子讲了那么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