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今日都在紧锣密鼓筹备宴会,此次宴会是为了给叶荣接风洗尘,更会接待苓国王子等人,自然不能马虎大意。
女帝更是亲自吩咐,必须将宴会办的宏大,绝对不能让人看扁。
唐瑾瑶这几天日日都处在忐忑之中,而唐瑾舒为了在女帝面前有一个良好的表现,日日都在她周围侍奉。
咳时递水,闲时捶肩。
唐瑾瑶在宴会的前一天进了宫去见凤君,说是见凤君,但其实也是为了向唐砚清道歉。
在进宫之前,唐瑾瑶亲自爬上树,拿着剑在树上忙着。
怀信在下面仰头望着她:“阿瑶,你在干什么?”
唐瑾瑶两条腿盘在树干上,然后挥着剑去斩附近的柳树枝,听到怀信的声音后,她低头一望,喊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在干什么!”怀信大声道。
唐瑾瑶这回扬唇笑笑,嘴上没有回答,依然还在斩着树枝,怀信极为自觉地站远一些,防止砸到自己。
怀信心中满是不理解。
大白天拿着剑上树,总不能是在修剪枝干吧?
再说哪有人用剑砍树的?
柳树被唐瑾瑶砍秃了一块,地上很快就堆了许多的树枝,唐瑾瑶心满意足的从树上跳了下来,一个不稳还踩断了几枝树枝。
唐瑾瑶招了招院子里的下人,怀信也走上前。
唐瑾瑶捡起其中一枝长短适中的树枝道:“看到了吗?都削成这么长的,不用太仔细,柳树枝上的芽不要砍掉。”
下人们纷纷照做,唐瑾瑶这时才回答怀信刚才的问题:“负荆请罪。”
负荆请罪?
看着唐瑾瑶胸有成竹的表情,怀信似乎明白了什么。
当日中午,唐瑾瑶便将削好了的柳条背在身上,在一众诧异的目光中进了宫,并且毫不避讳别人。
一路上宫人纷纷看着唐瑾瑶小声议论,当唐瑾瑶扫视过去时,那些人又换上了恭敬的表情。
唐瑾瑶便一路承受着别人的目光走到了凤君寝宫,远远便看见凤君的院子里聚集了几个侍君正在往出走。
为首的人正是兰侧君。
唐瑾瑶当时便想躲起来避一壁,刚想躲的一瞬间已经来不及,因为兰侧君已经和她对视了。
唐瑾瑶当时便有些头痛。
兰侧君平日和谁来往都不算近,但也不算疏远,他几乎和每个人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旁人都挑不出他的错来,就连唐瑾瑶也如此。
此时已经对视,视而不见那是没有礼貌。
兰侧君看见唐瑾瑶后,便率先出声:“可是昭王殿下?”
唐瑾瑶顿时现行,无处可躲,便硬着头皮和兰侧君搭话:“呵呵,巧了不是。”
霎时所有目光都汇聚到她身上。
更准确的说是汇聚到她身后的树枝上。
气氛有些尴尬。
唐瑾瑶日身着藏蓝色长袍,腰间束了绣着祥云纹的腰带,头发也高高扎起,看起来非常飒爽。
当然,没有后背的柳树枝的话。
加上这树枝一看便有些不伦不类,偏偏她的长发还和树枝打结缠在一起,正好是在肩头的位置,所有人都能看个清楚。
这几个侍君看向唐瑾瑶的眼神都颇为古怪,兰侧君倒是没有和其他人一样的表情。
他打量唐瑾瑶半晌,最终还是忍不住出声。
“殿下这是······什么打扮?”
唐瑾瑶尴尬一笑,胡扯道:“本王在锻炼身体,从前在北疆时那些人便是如此的,很有效果。”
兰侧君一挑眉,也不知他信了没有。
唐瑾瑶摸摸鼻子,道:“本王先进去了,各位请便。”
说完,她抬脚便踏进门,路过兰侧君时背上的树枝还险些扎到了他,兰侧君及时躲过。
“对不住对不住。”唐瑾瑶抱歉道。
唐瑾瑶走进屋内后,这些大眼瞪小眼的侍君才缓过神来。
抬头一看,兰侧君早已走出好远,一众侍君这才向前走,其中一位对自己侍子道:“闲事莫问。”
说完几人便走在宫巷之中,即使有人好奇昭王殿下想要干什么,也只能按捺住好奇心。
因为昭王殿下不是旁人。
若今日背着柳条在宫中行走的是个小卒的话,定会被人嘲笑到无法忍受,可是当这个主角换成了昭王殿下时,那一切都不同了。
地位高所以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这便是宫中的规则。
凤君正在修剪花的枝杈,唐瑾瑶打了声招呼便走了进来,不成想身后的柳枝还挂上了珠帘,于是头发、柳枝、珠帘纠缠在一起,弄得唐瑾瑶狼狈至极。
“父君父君,快帮帮我。”
凤君放下剪刀,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像什么样子?”
唐瑾瑶急道:“待会跟您解释,父君快帮我一下。”
唐瑾瑶拽住珠帘想要把它从自己身上分离开,可是这种暴力的方式只会适得其反。
凤君让她别动,然后小心翼翼将珠帘分离开,唐瑾瑶如获大赦:“多谢父君。”
“所以你这身是打算干嘛?”
唐瑾瑶看了看屋子没有外人,便问道:“砚清他没跟您说什么吧?”
凤君看着她,问道:“什么说什么?”
唐瑾瑶松了一口气,凤君这么问便说明唐砚清没有将怀信的事情说出来,如此她便放心了一些。
“砚清在吗?”
凤君道:“在。”
唐瑾瑶点点头,同凤君道:“我去找他。”
唐瑾瑶走进来时唐砚清正躺在床上看书,听到脚步声后他侧了侧头。
起初他并没有太大意外,因为刚才宫人便通报过昭王殿下来看他了。
但是当他目光聚集在唐瑾瑶肩头上时,表情一变。
“你背上是什么东西?”
唐瑾瑶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直接蹲在地上,抱拳道:“混账姐姐唐瑾瑶来向弟弟请罪了,还请弟弟宽恕。”
唐砚清这时才看清,那是柳条。
柳条之上尚有嫩绿色的新芽,看起来是刚刚砍下来的。
这幅场景倒有些像古文中的负荆请罪一事。
只不过唐瑾瑶不方便向唐砚清下跪,现在蹲在地上有些楚楚可怜,偏偏那柳条怎么看怎么滑稽。
唐砚清本来就气消了大半,现在看到唐瑾瑶这个样子更是忍俊不禁。
“谁生你气了?看你这样子真丢人,出去不要说是我姐姐!”
唐砚清撇过头去,唐瑾瑶登时从地上跳起,立马保证道:“下不为例。”
唐砚清虽是不生气了,但这句“下不为例”他到底还是没有相信。
叶冬弦的话唐砚清其实全部都理解,他姐姐的身份不一般,未来更有可能成为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人。
但他心中还是存着怨怼,这怨怼不针对任何人,其实只是他心底的一点不甘心,保家卫国建功立业那是每个男儿的梦想,他也不例外。
那日他受到的震撼实属有些大,所以才没有控制住情绪,将气撒给了自己最亲近的阿姐。
从那之后的几天他一直在后悔,不过好在没有酿成大错。
唐瑾瑶这一道歉的方式虽然有些滑稽,但好在起了作用,心中安定下来的她总算能精神饱满地迎接第二天的宴会。
宫中张灯结彩,宫人恭恭敬敬伺候在席间,王公大臣皆在席间。
唐瑾瑶和唐瑾舒位置相邻,唐瑾瑶侧头便能清清楚楚看见唐瑾舒。
再抬头便能望见高高在上的女帝和凤君。
宴会尚未正式开始,席间气氛却早已活络起来,大臣们端着酒杯互相敬着,不少人都一杯又接一杯的饮了不少酒,唐瑾瑶这里更是重灾区。
唐瑾瑶便只能一一和那些人寒暄着,虽然坐席离得远,但依然架不住这些朝臣的热情。
女帝尚在龙椅上,这些人到底不敢太放肆。
女帝今日气色红润,咳声也相较往日少了一些,不多时她便沉声宣布宴会开始。
众位朝臣迅速在各自的席位上安定下来,她们将目光汇聚在门口,等待着主角的出场。
镇国大将军叶荣手持书文,一步一步踏进殿中,她眉目之间尚有疲乏未除,但英气却毫不比之前逊色。
行至殿中,叶荣撩袍而跪,抱拳道:“末将叶荣幸不辱命,出关二载,如今带胜果而归。”
话落,她将手中苓国的投降文书奉上:“此乃苓国国君投降文书,上列举措并数,还请陛下查阅。”
女官将文书接过,然后递到了女帝面前,虽提前已有心理准备,但亲眼所见这些条件之后,女帝依然喜笑颜开。
阅后,她大笑数声。
女帝夸道:“叶荣真乃我国之栋梁,齐有将如此,众卿可安矣。”
众臣心中无不雀跃,叶荣在一众称赞目光中归于席位,女帝端起酒杯空中一敬。
叶荣受宠若惊,端着酒杯站起身。
这一杯饮尽后,叶荣并没有坐下,身后的侍女极有眼色上前倒酒,酒香四溢,叶荣想起了边关时的日子,内心瞬间激荡。
“陛下,容臣再敬您一杯,愿陛下龙体康盛,齐国福祚绵长。”
女帝眉眼尽绽开了笑意,叶荣乃有功之臣,功臣敬酒她当然不会拒绝。
又一杯饮尽,宴会群臣也互相寻着借口敬酒,推杯换盏几巡过后,叶荣再度站起身,走到殿中央。
此时众人全部都静了下来,再无方才那般活络。
苓国投降还有一个条件,这个条件满朝文武都记得,那便是和亲。
唐瑾舒心中一紧,那日兰侧君的话犹在她耳畔,当真是一语点醒她。
和亲的目的是为了维护两个国家的稳定,而只有未来的储君才能维护住这份稳定。
母皇将苓国王子指婚给谁,那么谁便是以后的储君。
今天的指婚实在让她振奋又兴奋,她知道这次是自己一个翻身的机会。
想到这里,她抬头望向女帝身边,兰侧君捏着酒杯双目放空,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察觉到唐瑾舒的目光后,他才回望过来,然后给予唐瑾舒一个鼓励的眼神。
霎时,唐瑾舒心中的忐忑就安定了大半,她侧头望向身边,唐瑾瑶正双目炯炯盯着叶荣。
她桌下的捏着杯子的手竟骨节泛白,似是用了极大的力气,看着也紧张至极。
唐瑾舒冷哼一声,从前她以为三皇姐品行高洁不在乎这些手段,今日看她这般紧张模样,也不过如此。
这楚荷华不管是歪瓜裂枣还是残疾,她唐瑾舒都要定了!
叶荣沉声道:“臣此次归来,苓国王子也一并到了京城,现在当在殿外等候。”
女帝早知苓国王子也来了,刚才未提是故意晾晾他,现在叶荣主动提及此事,也算给了女帝一个台阶。
女帝佯装意外:“那便将苓国王子宣入殿内。”
一边席位的兰侧君抬头看向殿门。
众臣目光亦汇聚向门口。
紧接着便有一男子踏入殿来,这男子身穿暗红色胡服,腰间一锦布缠至肩头,发散在肩上。
待男子走进些,众人才看清他的五官。
素闻苓国美男极多,今日一见这苓国王子才知所言不假,他竟也生得如此精致,鼻挺目深,瞬间便叫一些年轻的臣子红了脸。
苓国王子走至殿中间,行礼。
女帝先发问道:“朕从前听闻苓国男子皆生得仙人之貌,今日一看果然不同凡响,真是堪比朕之侧君。”
被点名的兰侧君只是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便盯着苓国王子看。
苓国王子没有接话,女帝讥讽一笑,语气却还算和善:“朕听闻你名唤楚荷华。”
楚荷华这才点点头:“正是。”
女帝又道:“听闻苓国此次有和亲之意,朕思衬再三,此举确实有利我二国,朕之女儿只有两人已到年龄,不知你意向如何?”
楚荷华身子伏低一些,开口便道:“荷华但凭陛下做主。”
从方才进殿到现在,楚荷华表现一直恭恭敬敬,就算是对苓国有所不齿的大人也挑不出毛病来。
女帝让他先起身,然后将目光扫向了唐瑾瑶和唐瑾舒二人。
二人俱是心中一紧。
女帝出声道:“瑾瑶。”
唐瑾瑶闭眸自知躲不过,心如鼓擂,艰难站起。
唐瑾舒满面错愕看着唐瑾瑶走到殿中央,然后又见她到楚荷华身侧。
怎么会?
唐瑾舒咬着下唇,无措地看向兰侧君,兰侧君暗自摇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唐瑾瑶站在楚荷华身边,一个眼神也未给他,只是回道:“儿臣在。”
“你封王已有时,现府中空缺,左右你也到了成家的年纪,”女帝用殷切的目光看着唐瑾瑶,“苓国王子便许给你做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