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萧郎
作者:粟微      更新:2019-11-27 18:54      字数:4559

唐瑾瑶出府时是满心欢喜的。

她本以为自己这一遭怎么也能把楚荷华送回宫,然后自己就可以和怀信过上神仙眷侣的日子。

结果她回府时是满面阴沉的。

这一趟非但没有送走楚荷华,反倒还把他留在府中了。

唐瑾瑶的情绪当然好不到哪去,一腔火气憋在胸腔之中,仿佛随时会将她四分五裂开。

王府院子中绿意盎然,自然是一片生机,绿树掩映之中,湖水水波荡漾,如此夏日美景唐瑾瑶却没有心情欣赏。

方才宫中发生的事让她无法释怀,唐瑾瑶早就料到母皇会同自己说教一番。

但没想到半路却杀出了一个兰侧君,本以为是天降贵人,但却没想到竟是帮了倒忙。

唐瑾瑶驻足在桥上,看着湖中的鱼。

帮了倒忙?

他真的是好心办错事吗?

那日在宫中,楚荷华竟然从兰侧君寝宫中走出,这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巧合。

若说楚荷华会花心思讨好自己父君,那唐瑾瑶倒还算理解,可是兰侧君和楚荷华这二人怎么看怎么也没有瓜葛。

等等。

没有瓜葛?

唐瑾瑶一拍栏槛,她这才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件事,楚荷华和兰侧君他们二人都是苓国人。

这二人来自相同的地方,在异国的无助感会不会让他们产生一些惺惺相惜之感?

若真的如唐瑾瑶所想,那么一切就截然不同了。

兰侧君今日是故意的。

兰侧君故意说出那些话引导母皇,好让楚荷华能继续留在自己府中。

唐瑾瑶眼睛一眯,看来这二人已有瓜葛。

唐瑾瑶踱步回房中,兰侧君不声不响在宫中多年,绝对平凡之辈。

自从女帝下达了让苓国王子住在昭王府上的命令之后,唐瑾瑶的府中就一直不得安生。

怀信为了躲避楚荷华搬到了偏远一些的院子,而楚荷华也时不时晃在唐瑾瑶眼前。

唐瑾瑶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一来二去唐瑾瑶被楚荷华惹得火气渐长。

每天睁开眼睛是噩梦,闭上眼睛还是噩梦。

唐瑾瑶只能暂时忍耐着,这日苓国使臣回程,宫中设小宴相送。

使臣是在苓国也算是皇亲国戚一族,因此女帝到底还是给了几分薄面,并且女帝传唐瑾瑶带着楚荷华一起进宫。

傍晚时唐瑾瑶和楚荷华二人坐上马车,马车向宫内驶进着。

马车上沉默异常,唐瑾瑶不时撩帘看着外面,总之就是避免一切和楚荷华的目光接触。

若换作平日,楚荷华能得到和唐瑾瑶这么近距离的相处机会的话,他一定会拼命吸引唐瑾瑶注意力。

但今日他却一直低垂着头,不停摆弄自己的手指,看起来似乎心情不佳。

唐瑾瑶惊奇,难道这人是在欲擒故纵?

他一路沉默地跟着唐瑾瑶进了宫,殿内唐瑾舒也在,苓国使臣姗姗来迟。

霎时间,楚荷华的目光直勾勾看着碗,不敢抬头和那个使臣对视。

可是使臣却丝毫没有发现楚荷华的异常,他得到女帝的应允后,端着酒杯就来到了楚荷华的面前。

“王子,臣这一去恐怕要许久不能再见了,您在齐国要保重身体,也千万不要忘了王上的嘱托。”

楚荷华被他强塞了一杯酒,再抬头时整双眼中都是恐惧。

他似乎怕极了这个人。

唐瑾瑶坐在他身边没有言语,楚荷华在桌子下的手不住发抖,像是惧怕又像是拼命按捺什么。

酒过三巡后,苓国使臣话渐渐多了起来,态度也没有刚才那般和善。

女帝坐在席位上,苓国使臣还算收敛,只不过对待楚荷华时态度却是大转变。

他言语之中都待着讽刺,而楚荷华竟也生生受着使臣的冷言冷语。

苓国使臣话渐渐多了起来,众人这才知道这苓国使臣来头不小。

他是当今苓国王上母族的远亲,颇受王上信赖,而楚荷华在苓国只是一个不受宠妃子的儿子,自然受人歧视。

现在楚荷华畏畏缩缩的样子当真是有几分可怜。

女帝并不阻止这位使臣有些放肆的举动,这在她看来无异于狗咬狗,没有什么阻止的必要。

唐瑾瑶则是不断琢磨着使臣的话,以期待能找到什么楚荷华的把柄。

但事与愿违,她听得有些疲乏,转过头时只见楚荷华额头都沁出了汗,整张脸都有些扭曲。

唐瑾瑶刚要出口安慰,但席间却有一人按捺不住了。

唐瑾舒心疼地看了楚荷华一眼,然后朗声道:“使臣,这些饭菜如何?”

苓国使臣一顿,满面笑容对唐瑾舒道:“回四殿下,小人惶恐。这些饭菜当真美味。”

楚荷华缓缓抬起头,唐瑾舒的脸度了一层夕阳的余晖,整个人气场十足,一下子就吸引住了他。

唐瑾舒察觉到楚荷华的目光,脸红了一瞬,然后不自然地转过头对使臣道:“既然饭菜好吃,那么使臣话还这么多?”

使臣面色一滞,尴尬无比,唐瑾舒偷偷望向楚荷华,却不想跌进了那有些好看的眼睛中。

她从未见过如此容貌的男子。

当如萧郎。

唐瑾舒心中悸动,这种情感开始在心中扎根,让她心痒难耐。

但只可惜,这人与自己无关。

他是别人的夫婿。

唐瑾舒忽然涌起一股厌恶,看向唐瑾瑶的眼神中都带着那股骇人的憎意。

女帝忽然咳声阵阵,席间尴尬的气氛被这一阵阵咳声打破,最终女帝被宫人搀扶着离席。

众人行礼送女帝离去,待殿内再度归于安静后,席间的所有人都不必再继续刚才那种气氛了。

其余人也逐渐离去,只剩唐瑾瑶、楚荷华和唐瑾舒三人。

唐瑾舒那带着嫉妒和恨意的目光还没有收回去,唐瑾瑶回望,道:“皇妹何故?”

唐瑾舒目光稍微收敛一些:“三皇姐不要空耗着别人了,休要做负心人。”

这话意有所指,但这三人都不是傻子。

楚荷华身子一僵,唐瑾瑶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流连一番:“你若喜欢,那便向母皇求情。”

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让楚荷华极度受伤,他的母妃是战俘,自命清高又空有傲骨,最开始还能得到他父王的垂怜。

可是时日渐多,楚荷华的母妃年老色衰,最终还是在冷宫中空度残生。

他自小便在冷宫之中。

父王的白眼、兄长的欺负、下人的轻贱······

楚荷华是一个自尊心极度敏感的人,那日唐瑾瑶在宴会上当众反驳女帝,让他又有了小时候那种被人嫌弃的感觉。

因此便激怒唐瑾瑶,让她吃到了一些苦果。

可是现在,在唐瑾瑶面对自己从小的竞争对手时,也依然是这种无所谓甚至可以将他推给别人的态度。

楚荷华敏感的心再度受创,自小便存在的报复心理让他无法忍下这口气。

唐瑾舒本来还是一脸愤怒的表情,但当楚荷华不经意望着她时,唐瑾舒突然出现了一些慌乱。

楚荷华压下上翘的嘴角。

听说这四殿下是有实力可以一争储君之位的人。

她的体内也流淌着永远不会凝滞的苓国血脉。

唐瑾舒目光一直牢牢追随楚荷华,直至那个身影消失在殿内,她的目光怅然相随。

昭王府接下来的几天倒算相安无事,楚荷华听闻女帝身体欠佳,竟然主动请缨进宫去为女帝祈福。

这当然于理不合,可是宫中似有贵人相助,女帝竟然同意了楚荷华有些僭越的请求。

楚荷华离府,唐瑾瑶和怀信日子相当舒坦。

宫中唐瑾瑶也有耳目,不过几天便有人来报,楚荷华祈福时和唐瑾舒似乎有些来往。

二人常眉来眼去,但并无肢体接触。

唐瑾瑶心中知晓,表面上一副满不在乎,心中却有些雀跃。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撮合他俩?”唐瑾瑶同怀信道。

怀信前几天一直心情不佳,每天一听到楚荷华三个字就皱眉头,但今天难得没有出现什么厌恶的反应。

“你去撮合很奇怪吧?”怀信想了想那副场景,又忍不住道,“你不适合做红娘。”

唐瑾瑶点头:“我也觉得我不是那块料。”

女帝身体抱恙,政事自然耽搁,这一个月都未曾上朝,朝野之中散漫风气渐起。

这日,女帝传唐瑾瑶入宫,竟是要让唐瑾瑶代为上朝。

唐瑾瑶吓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女帝隔着帷幔说话声音虚弱至极,言语之间嘱托再明显不过。

唐瑾瑶最终还是接旨。

而后第二天,她便穿着朝服出现在了台阶上方,站着向文武百官宣布女帝的旨意。

霎时满堂哗然,一刻钟久久未曾安静。

唐瑾瑶便等着这些人吵了一刻钟。

唐瑾舒及其党羽不住和唐瑾瑶唱反调,唐瑾瑶自然不会让这些人搅乱朝堂。

“此乃母皇之决议,朝野各省长官皆可证明我所言不虚。若各位有异议还请容后再禀,这一个月内的大小事还请各位呈奏上奏。”

朝堂逐渐归于寂静,这一个月还未发生一些大事,于是唐瑾瑶便谨慎做主,总算处理完善。

她知道母皇对自己给予了厚望,但现在她站在朝堂上名不正言不顺,反对之声不止。

当真路漫漫其修远兮。

女帝身体稍稍好转,宫中祈福的事渐渐停止,楚荷华也自然而然地回到了王府中。

唐瑾瑶夜中练剑,怀信在一旁相陪,本以为夜中大部分必定都睡了,没想到他们的独处时光终究还是被人打破。

楚荷华便是这位不速之客。

彼时唐瑾瑶刚刚将剑放在一边,正畅饮着凉水,她抬头的一刹便和楚荷华四目相对。

满天星光极为漂亮,唐瑾瑶止住动作,水顺着脖子流到了衣衫的领口上,自成一幅风景。

只是这美人图旁还有一个男人。

楚荷华曾见过怀信几面,他也知道这人关系和唐瑾瑶不一般,但今日这场景着实尴尬。

唐瑾瑶将杯盏放在桌子上,然后挡在怀信身前:“夜已经深了,你不休息吗?”

唐瑾瑶这个举动无异于掩耳盗铃,楚荷华已经看见怀信在那里坐着了,现在挡根本无用。

但她这个举动带着一股维护的意思,让楚荷华心中一揪。

他手中还握着什么东西,手掌上方还露出一朵花,貌似是一支簪子。

楚荷华将簪子收在袖子中,落寞道:“我来看看殿下,没想到殿下有人陪······”

楚荷华转身的一瞬,又停了下来,对怀信问道:“你是谁?”

唐瑾瑶整个人将怀信挡在身后,开口道:“放肆,他是谁与你何干?”

却不想怀信轻推了她一下,然后站起身,将手中的衣衫披在了唐瑾瑶的肩上,眉眼之间难掩担忧。

楚荷华站在院子门口,静静看着这二人旁若无人的举动。

怀信将唐瑾瑶有些凌乱的发丝理了一下,然后才缓缓道:“我是谁?这个答案如你所见。”

楚荷华不断用力,簪头的花瓣硌得他手掌生疼。

“殿下连一点伪装都不愿意给我吗?一次又一次刺激我,你真当人心都是铁做的吗?”

唐瑾瑶转过头:“凡事都有先来后到,我早就同你说过无数次,是你不肯放弃的。”

她向前走几步:“你想让我当你的踏板,好让你的王兄将曾经欠你的都归还。但是抱歉,我给不了你权力和地位,因为这些东西我只能给我在乎的人。”

这几句话深深刺痛了楚荷华,曾经那受人冷眼的时光又如潮水一般蔓延,将他的身心都推入那令人窒息的回忆中。

自己最难堪的心思被唐瑾瑶当面戳破,楚荷华的心情不言而喻。

楚荷华一无所有,权力地位这些都是他无法用正常手段争取来的东西,唯一支撑他活着的就是那千疮百孔的自尊心,以及永远不会熄灭的报复心理。

来到齐国和亲就意味着要入赘给女子,他为了所谓的地位也忍了下来。

但是现在看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簪子将他的手腕划破,楚荷华转身一步步向回走:“殿下,那么就明日见了。”

明日?

楚荷华冷笑,他若是再坐以待毙,那么就没有明日了。

唐瑾瑶看着楚荷华一点点走出自己的院子,然后才松了一口气,抬头望向怀信时,她的眼神中难得出现了一丝茫然。

“我是不是刺激到他了?”

怀信叹气:“看来是如此。”

唐瑾瑶没有办法委婉,因为有些事情就是要直截了当地说清楚,哪怕因此产生什么无法预估的后果也好。

有些事无法作伪,譬如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