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烛火扑闪不停,莲花灯的支架竟然在烛火下闪着光。
这哪里是柱子做的支架。
唐瑾瑶不可置信地出声道:“这竟然是金子做的······”
一盏莲花灯的内部支架全部由金子制成,霎时,屋内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半晌之后,怀信将匕首放在桌子上:“唐瑾舒将莲花灯送给朝臣,这便是一种结党的信号。”
唐瑾瑶站在窗子下,单薄的身影投在窗纸上,外边的夏蝉不停地叫着。
唐瑾舒趁母皇身体虚弱时在别苑大肆宴客,表面上打着选婿的旗号,暗地里却用莲花灯作为信物拉帮结派。
别苑所去朝臣皆为重权在握之人,其中不乏一些贪墨舞弊之徒。
唐瑾舒不辨忠奸全部拉结,蛇鼠一窝一词形容再恰当不过。
眼下母皇身体欠佳,朝臣若有人想要造反,那么唐瑾舒必然是一个极佳的利用对象。
莲花灯的金夹子明晃晃的极为碍眼,唐瑾瑶凝眸盯着它。
或许她刚才的想法是错误的,她不能再站在以往的角度上去思考问题。
自己在图郡之时,唐瑾舒便能派人暗杀自己,可见她早已起了将自己取而代之的想法,就算现在结党意图造反,那也是情理之中。
唐瑾舒啊唐瑾舒。
这便是证据。
唐瑾瑶走上前,拿起花灯的架子:“上奏禀明母皇,四皇女唐瑾舒结党造反证据确凿,还请母皇发落。”
夜中光线昏暗,书房之中点了许多烛火,唐瑾瑶执笔在奏折上仔细罗列着唐瑾舒的罪名。
包括她暗杀自己一事也写在了纸上。
唐瑾瑶放下笔,一边的侍女停下研墨的手,坐在一边的怀信问道:“你准备何时去?”
唐瑾瑶拿着奏折阅览,确认没有笔误后才回答道:“一盏花灯固然可以让母皇怀疑她,但我还需要确凿的证据。”
唐瑾瑶知道现在已经不是顾忌什么姐妹之情的时候了,当她发现唐瑾舒结党一事后,就意味着她们两个必然要决出一个胜负。
如果现在还畏首畏尾,那么最终死的一定是自己。
“明日我便进宫,届时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要让唐瑾舒付出代价。”
此时夜已过半,子时已终。唐瑾舒这一觉到底是不用再睡了,她也睡不安稳,此时心中忐忑坐在榻上,手心尽是汗。
写折子告状还是头一遭,况且这告的又不是旁人——那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姊妹。
饶是如此,唐瑾瑶也绝不会手软,事关家国之事,下手必然不能留有余地,哪怕鱼死网破也好。
这浩荡王朝,到底是不能拱手送予他人。
天蒙蒙亮时,唐瑾瑶伏在榻上浅眠,屋外忽然想起了一人落地的声音,脚步甚是轻盈,但还是没逃过唐瑾瑶的耳朵。
唐瑾瑶当即的反应便是有人攻了进来,她瞬间惊醒寻着剑,当看到屋内的陈设时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北疆。
这里是盛京昭王府。
她是这儿的主人。
唐瑾瑶将奏折塞进袖子中,恰巧那人推门而入,韩歇满头薄汗和唐瑾瑶对视一瞬,然后他便快步走到塌前。
唐瑾瑶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果不其然,韩歇道:“殿下,细作死了!”
唐瑾瑶一愣,身上的毯子掉在了地上。
偷莲花灯的细作刚刚被人发现横尸在街头,身上鞭伤无数,手还被人断了。
唐瑾瑶霎时惊出一头薄汗。
“不好,唐瑾舒发现了。”
她当即翻身下床,忙命韩歇同自己进宫,又派人把怀信送到了叶府之中。
唐瑾舒发现细作后,一定能知道自己就是幕后指使,此时她也必然快马加鞭赶向宫中。
若自己慢了一些,绝对会被唐瑾舒的人手拦下来。
外边宵禁刚解,天边泛着一丝鱼肚白,薄雾朦朦俱是一片寂静。
唐瑾瑶翻身上马,一瞬不停向宫中赶,马蹄踏进街上的水滩中,溅出一些水花。
少顷,宫门出现在眼前。
朱红色宫门紧闭,守门的侍卫虽然困顿但还在强打着精神。
唐瑾瑶夹着马肚子的腿终于放松了一瞬,眼下还没到开宫门的时间,看来自己来早了。
唐瑾瑶将奏折往袖子里面塞了塞:“还有多久开宫门?”
门口的侍卫跪下回道:“尚有一刻钟。”
唐瑾瑶下马,黑色的披风垂在地上,她转着手上的银戒,静静熬着这一刻钟。
宫门一开,她便可以进宫,到时奏折递给母皇,不管母皇相信与否,唐瑾舒必然都会受一番苦。
蝉声稍歇,天地之间万籁俱寂,灰蒙蒙的天空渐渐破出一道光,光逐渐从天地相接处升起,光晕将一周的阴云全部驱散,月亮霎时失色。
天亮了。
唐瑾瑶转身,拿出令牌:“我要进宫。”
守门侍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走上前接过令牌,而后磨磨蹭蹭拖拉许久。
唐瑾瑶瞬间急切起来,奈何侍卫此时却又打了个哈欠。
“殿下这么早进宫有什么事?”
唐瑾瑶当即便蹦出几个字:“放肆,此乃国之大事,尔等打听作甚?”
那侍卫拿着令牌端详许久,然后将令牌交在唐瑾瑶手上,她们小声议论几句,眼看唐瑾瑶要发怒,便要放唐瑾瑶进去。
正此时,一阵马蹄疾弛声打破寂静。
唐瑾瑶回头,只见唐瑾舒策马而来,她一勒缰绳然后下马,定定看着唐瑾瑶。
良久,唐瑾舒收回目光,微微一笑:“三皇姐别来无恙。”
唐瑾瑶眸光阴沉,一甩披风便要踏入宫内,唐瑾舒在身后道:“你的细作真是死得好惨。”
唐瑾瑶脚步停下,手不自觉用了几分力。
“你想参我一本,那我偏不让你如意,你威风许久,如今也该让我享享福了。”
唐瑾瑶转过头,凌厉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割在唐瑾舒的脸上,她最后一个字竟是被吓得囫囵在了嗓子中。
正当二人在宫门对峙时,宫中也暗流涌动。
这夜女帝歇在了兰侧君的宫中,皇宫其余的侍君又独守空房,鲜侍君一夜未眠,泪几乎要流干了。
失去女帝宠爱的日子,他实在过得不好。
鲜侍君如今才十几岁,未来还有大好的光阴,现在进宫才一年就失去宠爱,他简直是不敢相信。
听闻女帝昨天睡在了兰侧君寝宫,他便趁着薄雾起身,跪在了兰侧君的宫外。
就算是被兰侧君责怪也好,只要跪在这里,待女帝起身后自己就能看见她。
虽说鲜江已经失宠,但他到底还有身份在那里,宫人又不敢大声阻拦,生怕惊扰了里头的两位贵人。
于是鲜侍君便跪在了许久。
天方亮时,兰侧君的贴身侍子端了一碗汤来,然后端进了内室。
他便知道女帝醒了。
鲜侍君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尽量扮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祈祷一会女帝能念起他的好来。
宫中无人不知兰侧君细心,他一直命自己的宫人给女帝准备汤,据说两年不曾间断。
汤中是什么药材,鲜江并不知晓,不过这些事也轮不到他插手,宫中太医也说汤没有什么危害,他自然也无法插嘴。
等了许久,屋内终于传来了几声说话声。
先是一个男子在说话,鲜侍君知道那是兰侧君,他语气温柔地说了几句话,然后便是女帝回答着他。
紧接着鲜侍君就听不见了。
鲜江心中焦急,他跪的膝盖发麻,头昏脑胀,一刻也挨不住了。
突然,屋内响起了瓷碗破裂的声音。
鲜侍君身子一抖,屋内传来女帝的叫声:“来人!来······人!”
紧接着就是兰侧君的呼喊,屋外守着的下人鱼贯而入,鲜侍君顿觉不妙,他撑着膝盖站起身,正想踏进门去。
屋内下人层层围绕,女帝躺在床榻上口吐鲜血,咳声不停。
兰侧君手中的帕子已经被血染透,鲜江心中一紧,便是惊慌。
他全身都是冷汗,心如鼓擂般狂跳,被吓得一个声音也发不出来。
女帝依旧在咳,屋外的人跑去宣太医。
兰侧君站在烛火的光晕之中,他墨发半倾,烛火映出他的轮廓,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只倒映着床上的女帝。
鲜侍君将一切尽收眼底,然后他便看见了兰侧君嘴角勾起的一抹笑容。
紧接着,屋内的咳声便停下。
而后便是一屋子的人扑通跪下,呜呜哭声不绝于耳。
陛下,驾崩了。
兰侧君站直身子,眉眼中温柔的笑意霎时化开,然后他才徐徐然跪下。
兰侧君眼角垂了几滴泪珠,他声音哀戚,一声一声哭的真切。
但是下一瞬,兰侧君偏头看见了门口的鲜侍君。
琥珀眼眸半眯,那不达眼底的哀伤瞬间化成锋芒,兰侧君开口:“鲜侍君,何事?”
鲜江后退几步,泪潸然而下,他脸色煞白,紧接着便转身要跑。
兰侧君在一众宫人中站起身,他将外衣披在身上,一步步绕开跪在地上的宫人,向外走去。
鲜江慌忙的跑,身后的兰侧君不疾不徐的追逐,如猫一般。
而后鲜江终于在兰侧君的院子门口见到了自己的贴身侍子。
此时他头发凌乱,脸上都是眼泪,抓着侍子的手不断地抖:“快去找凤君!兰侧君杀了陛下!快去找凤君!”
侍子大惊,鲜江推着他:“快去!快去!”
侍子在鲜江的再三催促下挪动了脚步,而后他远远看到了寝宫内走出了一个人。
兰侧君满面笑意,向鲜江走来。
侍子慌忙逃跑,他一刻也不敢停,宫巷长长,天边日光普照,却照不进这红墙黄瓦之中。
他的身后是层层叠叠的金笼子,多少人一生都被锁在了之中。
喉头是腥甜,侍子的腿犹如石块般沉重,他一步跌倒在地上。
就在此刻,宫巷中响起了一声哀嚎。
他知道,那是鲜侍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