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膳后，凤雪在殿中给凤凝念着书上的故事，小桃和一名宫女拿着一盒糕点和一串糖葫芦进来了，他接过糖葫芦放在了她手上，小桃将糕点放在桌子上后便带着宫女退下了。

他打开盖子，拿起一块糕点送到她唇边，温柔道：“你最喜欢吃的糕点。”她抬手拿住了糕点，舔一口糖葫芦，吃一口糕点，他焦点的全部都落在了她身上，仅仅是看着她吃东西，他就眷恋得舍不得移开视线，生怕错过了半分。

糖葫芦还是酸酸甜甜的味道，糕点还是入口即化的清香，可似乎不如从前那般好吃了，她心里明白，不是糖葫芦变苦了，也不是糕点变涩了，只是他不在了，她心尖上的苦涩染苦了这酸甜，浸涩了这清香，最后，就是习惯了。

见她吃完一块糕点后，他便给她拿了第二块糕点，一整盒糕点吃完后，那一串糖葫芦也只剩一根竹签了。

他细心地给她擦着唇角，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泛着水泽的嫣红丹唇，他不由自主地靠近着，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他逐渐贴近的呼吸，装作随意地侧了侧脸，道：“大哥，我想见见九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一丝落寞在他眸中掠过，他慢慢坐正了身子，应道：“等会儿，我让人召他进宫来见你。”她轻轻嗯了一声，这时，刘公公在外面扬声道：“皇上，丞相和几位大人有事求见，现在御书房外等候。”

他温柔道：“我晚些再来看你。”她轻点了一下头，他唤了小桃进来后，便离开了寝殿。

“小桃，我有些事想单独问你。”

小桃眸中泛起心疼，但仍如平常一般道：“娘娘，现在殿里就咱们两个，娘娘放心地问吧。”她摸索着向身侧的人伸出手，小桃忙握住了她的手，将那双清瘦的指节在手心拢好。

“小桃，凌王府的人，是如何处置的，你一定要实话实说，不准有任何隐瞒。”

小桃迟疑了一下，道：“娘娘，奴婢听说，府里的男丁都被充军，丫鬟被充为官奴，王府也被查封了。”她静默不语，小桃将她清瘦的指节拢紧了几分，想说些话来宽她，却不知从何说起。

半晌之后，她开口问道：“那现在外面都在通缉相公吗？”旋即又自己回答了，“自然是要通缉的。”

小桃以为她在怪皇上，犹豫地开口道：“娘娘，你昏迷的这些日子里，夜里都是皇上亲自照顾着，在您床边一守就是一整夜，奴婢端早膳进来时，皇上还在床边守着，娘娘，皇上对您，是真心的好。”

她微微笑了一下，道：“我没有怪大哥，如今，他虽然贵为九五之尊，可有些事，也不是能随心所欲的。”顿了顿，继续道：“凌王弑君弑父，已成了口耳相传的事实，若是不为天下所通缉，这朝堂内外还不得闹翻了天。”

片刻的沉默之后，她忽而苦笑一声，声音沉凉寒水，“先皇当真留不得半点退路给相公吗，那般狠绝的手段，对待仇人都尚不至如此，他就如此恨相公吗”小桃抬手轻捂住了她的唇，“娘娘，别再说了，奴婢不想娘娘再有什么万一。”说到最后，声音近乎哽咽。

她轻点了一下头，示意不再说了，小桃收回手后，打起精神道：“娘娘，皇上让人到宫外的书肆里买了好多书，里面写的故事可有意思了，奴婢这就去拿本过来，念给娘娘听。”

“那你就挑本讲狐仙鬼怪的，那样的故事，才叫有意思。”

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澈，不再沉凉，小桃欣喜地应了一声，刚抬脚走了几步，一名宫女带着千君修进来了，然后便退下了。

千君修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上前，目光怔怔地看着前方那个坐在榻上的人，她感觉得到他的视线正盯着自己眼睛上缠着的纱布，抬手随意地碰了碰，道：“过几天就不用缠了，别站着了，过来坐吧。”

他在她对面坐下后，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便听她道：“别晃了，看不见。”他做贼心虚般地收回了手，下一刻又不知如何开口，进宫之前，他有太多的疑问，如今见她这副样子，声音像被千斤玄铁压在了喉咙深处，半个字都问不出。

两人静坐半晌之后，她忽而一笑，弄得他莫明一愣，“你说这以后，我是还叫你九弟，还是叫你九王爷？”“自然还是九弟。”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她又是一笑，他也笑了，候在她身侧的小桃也低头笑了。

纵然世事无常，但这份情谊终是不变。

“九弟，楚姐姐最近怎么样，她腹中的孩子应该已经快六个月了，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你可要仔细照顾着，别让她动了胎气。”

“四嫂你放心，诗颜我照顾得可好了，绝不会让她动半分胎气的。”

她微微笑了一下，“那就好，小桃，你先下去吧。”“是，娘娘。”小桃告退离开后，她主动说起了千君尧的事。

“九弟，相公的事，你别再多问，他绝非弑君弑父的十恶不赦之人，先皇的事，你也别再深究，一个帝王所要考量的远比常人的要多得多，我这眼睛，我不想说，这世上的事情，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好与坏，不过是命运无常，造化弄人，九弟，今后，你就和楚姐姐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能远离这权谋的漩涡，便尽量远离。”

他静默良久，轻快的声音突然又自然地响起，“我本就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王爷，这每天吃吃喝喝，玩玩闹闹，也挺好的，那些朝务什么的麻烦事，我一听就头疼，以后呢，我就带着我儿子闺女吃喝玩乐，希望诗颜到时候别嫌我这个夫君把孩子都宠得不学无术才好。”

她抿嘴笑了笑，道：“说起这吃喝玩乐，我敢认第二，这京城，应该没人敢认第一，”说着便朝他那边凑过去了几分，挑眉道：“要不然让你的儿子闺女跟着我混，到时候绝对是吃喝玩乐，样样精通。”

他连忙摆了摆手，“不行不行，要是跟着你混，那我肯定是要倾家荡产的。”瞄了瞄四周后，也朝她那边凑过去了几分，低声道：“要不，咱们定个娃娃亲？”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正准备补救。

她便答应道：“好啊，那就定个娃娃亲，就是不知道你儿子闺女愿不愿意等了，这要是差个十岁八岁的，这可如何是好，是儿子还好，这要是女儿的话...”

这一番缜密的分析下来，某只九王爷就差给她端茶递水地磕头认错了，“四嫂，我就是随口一说，不作数的，你可千万别当真。”

她捉狭一笑，又故作为难道：“这可怎么办啊，我已经当真了，九弟说话不算数，害我白欢喜了一场，这该如何补偿我啊？”

千君修对此已习以为常，坦然道：“那四嫂要多少银子？”她随意转了转自己的五根手指，他问道：“五千两？”她嘴角勾起一丝狡黠的弧度，他冷不丁咽了一下喉头，该不会是五万两吧？

“九弟，只要你帮我办件事，我便既往不咎了。”

他立刻答应了，但听她说完后就后悔了，不过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自己挖的坑，哭着也要填完。

千君修在御书房外徘徊不已，他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位新皇上，一场巨变说来就来，让他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他的父皇突然驾崩，他的四哥被传弑君，一切都来得太快，一切都来得让人措手不及，他绝不相信四哥会弑君，可是越深究这其中的内情，他就越不想面对，他害怕真相的残酷，他恐惧事实的不堪，所以，他听她的，不再多问，不再深究，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御书房中，楚相和几位大人给凤雪汇报着登基大典的事宜，但是显然，这位新皇并没什么心思听，一双凤眸也懒得睁开，楚相和几位大臣似乎已经习惯了，你讲你的，我讲我的，一人接着一人，井然有序。

一名太监匆匆进了御书房，给刘公公耳语了几句，便退下了，接着，刘公公过来禀报道：“皇上，九王爷有要事求见。”那双凤眸睁开了几分，道：“带他进来吧。”

千君修进来后，本来该要行礼，却没有动，卡在喉咙的称呼不知该怎么道出，纠结之际，凤雪道：“九弟，有什么事就说吧。”

他瞬间松了一口气，正欲开口，突然注意到自己的岳丈和几位大人都在里面，到嘴边的话一下子又给咽了回去，吞吞吐吐地开不了口。

“都退下吧，九弟，你留下。”

“微臣告退。”

千君修特意回头看了一眼，瞟见岳丈和几位大臣都出去后，才开口道：“四嫂，”那双凤眸肃冷了几分，“她已经不是凌王妃了。”千君修执拗道：“纵然四嫂不是凌王妃了，她依旧是臣弟的四嫂，还有四哥”那双雪瞳眸光遽利，他冷冷道：“不准再提那个人。”千君修不再开口，草草施礼告退。

“属下参见王爷。”

“都起来吧。”

千君修看着贴着封条的凌王府大门，道：“本王前些日子掉了块玉佩在里面，要进去找找，你们把门打开吧。”

两名守卫你瞅我，我瞅你，这么一番眼神交流后，同时跪在了地上，“还请王爷恕罪，属下职责所在，不能放王爷进去。”

“本王可是堂堂一品亲王，你们要是敢拦着本王，小心本王让你们人头落地，快把门打开！”

“王爷恕罪。”

千君修见威逼没用，便开始利诱了，“只要你们放本王进去，本王保你们平步青云，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谢王爷好意，属下职责所在，还请王爷见谅。”

见这利诱也不奏效，千君修便打算硬闯，还没出手，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九皇弟，别来无恙。”千君修黑着一张脸没有搭理身后的人，千怀锦朝那扇朱红色的大门行去，苍鹰在他身后跟着。

尽管皮肤依旧冰白，身姿依旧清瘦，但这位世子殿下，已毫无半分病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