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边请。”

千君修做着请的手势道，大臣立刻往两侧让出了一条道，凤雪扶着女子缓缓向前行去，千君修在两人身后跟着。

那声皇兄，他还是叫不出口，叫了一人多年的皇兄，再叫另一人皇兄，感情上，他会觉得自己背叛了那个人，不管有无血缘，在他心里，那个人一直都是他的皇兄，是从小就照顾他的兄长，是他一直仰慕的哥哥。

可人不是只有感情，还有理智，有些事，即使不愿接受还是会习惯，正如有些事，即使不愿习惯还是会接受。

楚诗颜拿着一个拨浪鼓逗着摇篮中的小瑾瑜，咚咚的声音伴着婴儿咯咯的笑声传入凤凝耳中，那双琉璃目再添了几分弯笑的弧度。

凤雪看着她眉眼俱笑的样子，眸光愈发温柔，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丝不可捉摸的晦暗在眼底一闪而过。

三人穿过一道屏风后，拨浪鼓的声音和咯咯的笑声听得更清楚了，楚诗颜逗着千瑾瑜，一时未有注意到有人进来，桐儿的注意力也全在小郡主身上，千君修走到她身侧道：“诗颜，皇上来了。”

楚诗颜忙将拨浪鼓交给了身后的桐儿，正欲行礼，凤雪抬了一下手，示意她不必多礼，他扶着身旁的人朝摇篮走了过去，楚诗颜眼底再次掠过一抹不忍，上次见面时，她还给自己讲着江南的风土人情，如今，她走路都要人搀着，哪儿也去不了。

千君修察觉到了她的心绪，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道：“都会好的。”她轻轻“嗯”了一声。

小家伙见摇篮上方出现了两张新面孔，粉嫩嫩的小手朝那个方向抓着空气，凤雪引导着她的手轻轻握住了小家伙的小手。

感受着那只小小的手在轻轻抓着她的食指，她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温柔地轻声道：“小瑾瑜长大后，一定是个人见人爱的漂亮姑娘，到时候，咱们就挑个最俊俏最有才华的驸马爷，好不好？”小家伙咯吱笑了出来。

千君修笑着道：“你干脆改行去当媒婆得了，专门给人说娃娃亲，一定能赚个盆满钵满。”楚诗颜也不禁低低笑出了声，凤凝轻啧了一声，给小家伙告状道：“小瑾瑜，你听见没有，你爹要给你说娃娃亲了，你放心，有我和你娘在，肯定不让你爹给你乱点鸳鸯谱。”

面对此番诬陷，某只九王爷本想一笑而过，转念一想，不能让自家闺女误会自己，便忙不迭地保证道：“女儿你放心，爹我是绝对不会给你乱点鸳鸯谱的。”

这一番信誓旦旦的保证成功把小家伙吓哭了，千君修手忙脚乱地哄着宝贝小闺女，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关键时刻，楚诗颜将逗娃神器交给了他，伴着拨浪鼓咚咚的声音，小家伙的哭声渐渐止住了，千君修那一脸乐呵呵的自豪傻笑都快溢出屏幕了。

三人从房中出来后，千君修直言不讳道：“皇上，我有些话单独跟四嫂说，你先去外面等会儿吧。”一抹不快的冷意在那双雪瞳中泛出，她握了握他的手，他温柔道：“我就在外面。”她点了一下头。

千君修扶着她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后，酝酿了片刻，直接问道：“你有没有侍寝啊？”她冷不丁呛得咳嗽了一声，他正准备去拍她的背，便被她使劲挥开了，他有时候真怀疑她是不是真的看不见，若是怀疑变成真的就好了。

“什么侍寝，你既然如此想我，那咱们就绝交吧。”

“别别别，是我不对，我这不也是担心吗，我就怕你受人强迫，既然你没事，那就好，那我再多嘴问一句，你跟四哥，还有可能吗？”

她慢慢垂下了浓黑的眼睫，没有作声，他忙转换了一个话题，聊起了小瑾瑜的一些趣事。

回宫的马车里，她感觉他似乎有些不对劲，但也没有多问什么，回到寝宫之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他扶着她在床边坐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挨着她坐下了，她刚想往旁边挪开些，便被他搂在了怀里。

“小凝，你知道吗，今天我看见你和孩子一起欢笑的样子，我心里羡慕得竟然痛不欲生，我喜欢看你和孩子一起欢笑的样子，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会好好照顾你和孩子，绝不会让你们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接受我好不好。”

他越来越近的呼吸中，氤氲着淡淡的酒香，她使劲推着他的肩膀不想让他继续靠近，心下慌乱不堪，“大哥，你清醒一点，”“小凝。”他动情地唤了一声，身上已燥热难耐，不顾她的抗拒，将她压在身下贪婪地掠夺着她唇齿间的每一缕芬芳。

长久以来积聚的欲念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愈发疯狂，她拼命地抗拒着，眼角的泪水染湿了两人凌乱的青丝，男子的喘息声中充斥着缠绵的欲望，女子的哭喊声还未出口便被他滚烫的唇舌字字吞入。

刘公公焦急的声音在殿外扬起，“皇上，丞相有要事求见。”等了一会儿，他身后的楚相扬高声音道：“皇上，微臣有要事启奏。”又等了一会儿，殿中才传出了两个字，“等着。”声音里似乎压抑着翻涌滔天的怒气和不快，刘公公心下一惊，突然明白了过来，面色震惊得就跟见了鬼一样。

大门打开后，凤雪走了出来，面上还残留着几分未褪的潮红，不过隐在朦胧的夜色中，看得并不分明，刘公公将脑袋埋得比鸵鸟还低，根本不敢抬起半分视线。

楚相上前几步，禀报道：“皇上，微臣刚收到消息，一个月前，一直躲藏在迷踪林中的宸王余党发动突袭，蔡将军和其麾将士死伤惨重，不日前，宸王余党拥护一名自称前朝太子的男子皇甫弑在关城称帝，这些天，这群逆党已占领西边一带，将赤霞天堑作为天然屏障，易守难攻，还请皇上早做决断。”

皇甫弑，是他吗，那双雪瞳遽冷，“传朕旨意，命睿王为主帅，领兵二十万，即刻出发。”

睿王府中，千怀锦坐在亭中看着前方的夜色，仿佛那个月下寻棋的人还在那里，楚相带着圣旨匆匆赶到，惊飞一丛淡绿的光点。

凤雪轻拭着自她眼角流淌而下的泪痕，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对不起”，那双琉璃目安静地闭着，他怕她会伤害自己，便在离开前点住她的穴让她睡了过去。

理智恢复之后的极度自责将他肺里的空气压制得无法呼出，那一声声对不起再也无法出口，全部猛灌进了心底，气息被瞬间全部打乱，乱窜的真气再也无法压制住蠢蠢欲动的寒毒，浓重的血腥味席卷而上，他捂着满口的鲜血迅速消失无影。

那双琉璃目再次睁开之时，已经是翌日晌午了，她慌乱地摸了摸身上的衣裳，完好地穿在身上，她努力地回想着眼睛闭上前一刻所发生的事，濒临绷断的一根心弦稍稍松弛了几分。

殿中静悄悄的，她的呼吸时重时轻，身上忽冷忽热，昨夜发生的事，让她后怕不已，蓄势待发的恐惧终于一波接一波地接连袭来，她的身子越蜷越紧，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哽咽的声音中，她不停地重复着两个字，每念一遍，她便会安心一分。

一遍又一遍，一分又一分，已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出现过，小桃开始还有些奇怪，便问她：“娘娘，皇上最近怎么都不过来了，是不是朝堂上有很多事要处理？”她简单地“嗯”了一声，小桃也就不再多问了，又过了几日，她带着小桃出宫回了凤府。

父女俩时常在院子里喝喝茶，聊聊天，在园子里摘摘瓜果蔬菜，大多数时间，她都是自己一个人待着。

爱，本无对错，不过皆是痴心，再次见面，她不知自己会与他形同陌路，还是擦肩而过，她怨他，怪他，可唯独恨不起来，她知道，这世间，他最不愿伤害的便是自己。

回到凤府半个月后的一个晚上，她在床上躺下没多久，一名女子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房中，“二小姐。”熟悉的声音入耳，她惊中带喜，“兰月，是你吗？”旋即，她便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二小姐，是我。”

兰月扶着她坐起身后，在床边静默了片刻，突然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恳切地求道：“二小姐，现在能救阁主的，只有你了。”她正疑惑之际，兰月再次开口道：“二小姐，阁主便是皇上，阁主已危在旦夕，二小姐，阁主待你情深义重，求你救救阁主，只有你能救他了。”

床上的人，青丝尽数染雪，眉宇深凝冰霜，微弱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仍在唤着一个人的名字，模糊的视线中，他仿佛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艰难地抬手想要抓住那个身影，却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视线绝望地垂落之际，一只熟悉的手握住了他冰寒的手，慢慢地越握越紧，他感觉脖子上似乎传来一丝刺痛，便没有了知觉。

她轻轻拂去他眉宇间的冰霜，缓缓靠在了他的胸膛上，闭上那双琉璃目静静听着，心脏跳动的每一声清晰入耳，大哥，我一定会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