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之时，他已经躺在房间的床上了，身上也换了干净的衣服，床边放着的椅子上坐着戴着面纱的凤凝，她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套，两名宫女一左一右在她身侧候着。

“醒了，要吃点东西吗？”

他没有应声，只是将脑袋偏向了靠墙的一侧，她吩咐了一句，两名宫女便离开了房间，过了片刻，就回来了，手上端着荤素搭配均匀的饭菜，碗筷放在桌上的声音虽不大，却听得无比清晰。

声音停止后，她起身道：“能够活下去，就好好吃饭。“说罢，她便转身走了，两名宫女也跟在她身后离开了房间。

凤雪轻轻稳稳地托着小夜两条小胳膊教他走路，地板凉，上面便铺了厚厚软软的垫子，风羽，小桃，和严漠，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护驾。

严漠本来在门外守着，不知何时，就迈过门槛守在了门里侧，小桃眼尖，忙把他招呼了过来。

凤凝进殿时，小家伙正迈着小脚丫一步一步地朝她走了过去，当然，还得有大爹爹帮忙才行，那双乌黑晶亮的大眼睛一看见娘亲的脸就咯吱咯吱地欢笑了起来，瞬间虏获一众大人芳心。

小脚丫停住后，小家伙伸着手就要娘亲抱抱，这么可爱的宝贝儿子，凤凝当然是有求必应了，小家伙才在娘亲怀里呆了一会儿就困了。

凤凝将宝贝儿子轻轻放进摇篮里后，拉走大哥去说悄悄话了，小表哥本想跟去，就被小桃以照顾孩子为由给扯了回来，然后，小桃去了厨房准备小家伙醒来后的膳食，严漠回到殿外守着，

小表哥独自欣赏奶娃娃睡觉。

两人进了偏殿后，凤雪手中的玉扇那么一转，殿门就关上了。

“大哥，你能不能别这样看着我，弄得咱俩好像要偷情一样。”

“嗯~？难道不是吗。”

半倚半躺在床上的大雪狐，狭长着一双魅惑的凤眸，正在诱惑小鸡仔，奈何这次小鸡仔不配合了。

“大哥，那个人的筋脉已经重新连好了，这些天，他没有主动提及自己的身份，我也没问，这个人表面看起来是筋脉尽断，武功尽失，但实际上只是真气紊乱于筋脉之间，才会导致内力全无，只要筋脉重连归位，再好好调理，不出一个月，他的武功就能恢复如初，而且，他的武功应该还蛮高的，我怕到时候，芸香和芸薰不是他的对手。”

“千面妖只是让我收留他，至于留不留，就看他自己了。”

她思忖了片刻，道：“大哥，要不今晚，我开诚布公地去和他谈谈。”他干脆道：“不行。”旋即缓和下语气道：“既然你答应的事已经做到了，日后就不用再去涵园了，他若是有心留下来，会主动来找我的。”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下一刻就被他圈住腰身抱进了怀里，然后，她一个无影掐顺利结束战斗，头也不会地潇洒开门离去，空留他一声轻叹。

果不其然，半月后的一天夜里，凤雪一人在湖心亭中品酒赏月，一道黑影掠过水面而来，落在了亭中，那双孤冷的眸子扫了一眼桌上对放的那只酒杯，

这个人，早就料到自己会来。

“贤王，请坐。”南宫玥眸中掠过一抹微诧，这张脸，早已不是自己的了，这个人又是如何认出的，“贤王不必惊讶，朕只是恰好知道水冰月前辈的两名徒弟原是宸王的嫡子和义子。”

他轻轻旋了旋玉指间的酒杯，那轮盛在杯中的满月也跟着倾斜了一个弧度，等到杯中明月静止无澜后，他徐徐饮下此杯，然后执起酒壶又倒一杯，三杯过后，静立在原地的人才走到他对面坐下了。

“看贤王刚才的反应，这改头换面，想必不是你的本意吧。”

南宫玥扫了一眼面前的空酒杯，手刚抬起，咚地一声，那壶酒就被扔进了湖里，那只手略显尴尬地顿了顿，然后便放下了，“许是本王孤陋寡闻了，竟不知皇上连杯酒都不舍得。”

咚地一声，一只酒杯被扔进了湖里，他轻描淡写道：“朕只跟一人对饮，除了她，谁都不行。”咚地一声，另一只酒杯也扔进了湖里，南宫玥讽道：“可怜皇上一片痴心，却抵不过佳人温香软玉。”

没错，这个贤王把她理解成他了，自然，也就把这皇上想成断袖了。

“哼~~~，贤王果然是见解独到，沦落至此，也实在算不上可惜。”

南宫玥不快地皱了皱眉，没有多余的必要跟他绕圈子了，“我留在京城的目的只有一个，手刃千怀锦。”

他将一块牌子放在了桌上，道：“这是禁军统领的令牌，你若是能活捉一个藏在地上的影子，这块令牌便是你的。”

“影子？”

“是啊，影子。”

南宫玥带着那夜随凤雪一起去荒宅的两名属下开始在京城的暗角阴影里搜寻会活动的影子，一连几天，都没有收获，这些影子仿佛是提前收到了消息，全部隐藏得无迹可寻。

影子畏光...未必不喜光，姑且一试吧。

等到新月之夜，京城的中央地段中，筑了一座高台，顶端置放着数颗难得一见的夜明珠珍品，柔和辉光映满街道两侧，宛如人间玉盘，皎然脉脉。

夜色愈发深沉，玉盘愈发皎然。

夜半三更之时，拢向玉盘外侧的阴影中，好像有东西在蠢蠢欲动，慢慢地，慢慢地，一段小小的触角从阴影之中延伸而出，在那玉盘之中左扭扭，又扭扭，应该是在查看周围的情况，不是在跳舞。

不过，谁没事大晚上会把这么多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摆在街上，这明显就是个陷阱，可能是常年寄居黑暗之中，飞蛾扑火的习性成了一种本能，行动先于思考，本能先于理智。

这个左右扭扭的小触角渐渐开始自我放逐，一个脑袋的轮廓完整出现，接着便是肩膀，刷地一下，两把利剑精准插入肩胛骨的位置。

玉盘之中的阴影疯狂挣扎起来，两道身影如闪电游来，牢牢握住了剑柄，任凭阴影如何挣扎，都是逃脱不得，一道晶亮光华从镜面折射而出，嘶嘶的烧焦声响起。

显然，这只被诱惑的小影子没有上次那个有骨气，先是两条腿，再是腰身，然后是两条胳膊，脑袋，最后是被利剑穿过的肩胛骨。

“带走。”

瑟缩在黑色斗篷之中的少年，仅露出的半分额角白得触目惊心，黑色血液顺着肩胛骨黏着衣服凝结成块，两条精铁锻造的铁链由此延伸而出，高悬至墙壁的铁环之上，室中灯火亮如白昼，中央吊起一块原形精铁，阴影投射而下，不多不少，刚能容身。

少年面前站着一人，身姿如仙，玉扇半开，稍掩口鼻。

斗篷中的喘息声在逐渐减弱，像一只无处可逃的小猫，无能为力地等着生命的流逝。

“还不肯说吗。”

微弱的瑟缩声低低道:“救救我。”

他白皙的玉指扬了一下，室中灯火陡灭，只留一盏。

阴影重新包围斗篷中的少年，那轻轻抖动的瑟缩渐渐停止，一张白得骇人的脸露了出来，一双漆黑的眼瞳突兀地显立在五官之间，如同两个瘆人的黑窟窿，而上下唇瓣又殷红得仿若鲜血，黑与白，白与红，红与黑，在这张脸上得到了完美的冲击与调合。

“救救我，我不想当影子了。”

那两颗黑骷髅紧紧凝视着那双凤眸，在那黑暗深处，是日积月累的企盼。

冷桀带着凤凝到了涵园，芸香和芸薰已经离开了皇宫，各自回了暗香酒楼和桃夭坊。

裹在斗篷里的少年，身子以不可思议地柔软度蜷缩在床上，房间里光线昏暗，窗户都用黑布封着，房门也是紧紧闭着。

床边放着的椅子上坐着一人，凤凝刚走近，他便从椅上起身，牵她坐下后，便在她身侧静立着。

“你别怕，我是大夫，我要先给你把脉。”

她给少年做了一个把脉的示范，那双清澈的琉璃目中带着柔和的善意，天籁般干净动听的声音让少年渐渐卸下心防，一只白得骇人的手伸了出来。

她三指搭在那截骇白的手腕上，细细给少年诊着脉，清澈的眉眼渐添了一丝凝重，开始，她以为是少年还不太信任自己，所以用内力改变了脉象，但是，仔细诊过之后，一个惊愕又明显的事实摆在了面前，这个少年没有脉象。

收回手后，她对少年道:“姐姐要取你几滴血回去调配解药，你别怕。”等了一会儿，少年微弱地应了一声，她才取出银针在少年的食指上扎了一下。

少年的皮肤很薄，针尖轻轻一碰，一滴黑色的血珠便沁了出来，少年的骨骼很软，轻轻一捏，便会变形，松开之后，又会自动复原，宛如橡皮泥一般。

她收集了几颗黑色血珠后，给少年服下一颗药丸，让他安心睡了过去。

离开涵园后，她便去了太医署，冷桀和两名无忧阁的人一同随行。

少年血中带毒，是常年修习某种阴毒功法日积月累而形成的，少年脉象全无，全身穴位也早已易位，无法通过针灸排毒，只能通过药物慢慢中和体内毒素。

解毒的药丸配制好之后，已经是暮色时分了。

冷桀将凤凝先送回了住处，再带着解毒丸去了涵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