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底旋涡旋转不休,足足支持了一盏茶工夫,紫气连绵不绝,尽数流入洞中。紫气流尽,旋涡旋转之速渐渐放缓,那大洞也慢慢合拢。随着那洞口越变越小,司空铎的脸色也由期待慢慢转为焦急。那洞正要合上之际,众人忽觉眼前一花,似有一道紫电从洞中射出,耳中明明未听到任何声响,可人人都觉有一声咆哮自灵魂深处响起,震心夺魄。祝文长、燕卓然、文峰、叶澜、长孙文全五人都觉灵魂如被撕裂,精神一阵恍惚。文峰脚步踉跄数步,只觉头晕眼花,勉力朝地上受伤的众师弟看去,只见顾文书和李文兴眼瞳涣散,竟被这不知何物所发的一记无声咆哮生生震死!
司空铎站在岩浆池边,眼见那旋涡黑洞将要合起之际,紫电终于从中穿出,他原本紧绷的脸上倏尔现出狂喜之色。那旋涡又旋转数周,继而消失无踪,池底黑石一时间却不回落,仍如软泥一般高低起伏,颤动不休。
待得黑石地面重新凝结,化为平整池底,分为两半的一池岩浆仿佛忽然失了神力支持,猛地向下跌落。那两丈来宽的裂缝只一眨眼间便消失无踪,两面岩浆巨墙轰然撞在一处,发出惊天巨响,只撞得岩流迸溅,火浪直冲而上,高达数十丈。巨大的岩浆池上,犹如忽然生出一条长达数里的火龙,横亘湖上,嘶声长吼。
待得火龙落回池中,一池岩浆又变得金汤翻滚,红焰升腾。那明珠腰佩化成的小小水滴此时又现出身来,在空中微微一顿,远远瞧来,明澈晶莹,犹如珠泪一点,接着水珠化为一条细线,缓缓坠于池中,状如雨丝飘落。
这一滴水珠与数里方圆的一池岩浆相比,实是微不足道。可水珠一入池中,满池岩浆如沸油滚水,轰然爆将开来,岩浆咆哮沸腾,波澜叠起,一波波朝四周岸边撞去。
司空铎于这一幕似乎早有防备,飘身后退数十丈,接着转过身来,笑吟吟的缓步而行,慢慢朝众人走来。
众人都被那无声咆哮震慑了心神,一时之间只觉头脑昏沉,目眩神迷,于石像的攻势来路已全然无法看清,只凭本能挥舞着法宝,再也无法顾及旁人。地上本躺着五名伤者,顾文书和李文兴经那吼声一震,登时毙命。莫文成、田文昌和林文雍三人虽未身亡,却也被这吼声震得神摇魂荡,伤势变得更加重了。
众人神智未复,叶澜只觉头脑一清,率先醒了过来。原来他之前看那珠中小人之时,在那小人的无边威压之下心神曾险些崩溃。那感觉一闪而过,却给他留下了极深印象,此时陡然听到这声咆哮,心神震恐之感竟与那小人的威压如出一辙,他有了这前车之鉴,真元下意识地在乌木扇上一转,便感有一股凉意直冲脑门,立时便清醒了过来。他见众人虽左支右绌,幸喜无人再行受伤。转头看向林文雍等人,忽见一尊石像大手箕张,挥掌拍下。叶澜见状,足下一点,从那石像臂下钻过,两手探出,分将莫文成和林文雍抓在手中。那石像掌力如刀,堪堪从叶澜脚边扫过,叶澜放下林、莫两人,反身欲再去救田文昌,却见那石像一掌击在地上,将地面生生轰出一个大坑,接着将手一抬,黑石大手之上殷红一片,满是鲜血。
叶澜见田文昌死得如此之惨,鼻头发酸,一股悲愤之气直冲胸臆。当下猛扑上前,双掌连挥,朝那石像头上猛击。那石像仰天便倒,他双掌挥击不停,将那石像斗大一颗头颅打成块块碎石,兀自不肯停手。
此时燕卓然、祝文长和文峰也都醒转过来,三名高手见一失神间己方竟有三人惨死,都是怒吼一声,奋起全力将手中法宝狂扫而出。
司空铎好整以暇的走到离众人数丈处停下,面上笑意盈然,看着众人与石像拼斗半晌,忽地高声对文峰喊道:“姓文的小子,老子欠你那三招,看来是不用让了!”
文峰青煞斧横砍直劈,与祝文长的青玉灵华尺一起和那凶猛石像正面硬憾。燕卓然方才受了这石像一掌,受伤颇为不轻,只得绕着石像游走不定,不时以黑玉白霜笔上的白毫拉扯石像手脚,好削弱那石像迅如奔雷的攻势。饶是如此,文峰每硬拼一记仍被震得手臂发麻,此时听了司空铎之言,咬牙切齿地道:“司空铎!有种的咱们真刀真枪的对打,你使这等邪法,用几块破石头围着爷爷算个屁本事!”
司空铎笑道:“你们前几日用那幻土龙石阵的时候,怎么不是这般说法?”
文峰听了,怒哼一声,不予置答。司空铎又得意洋洋地道:“怎样?这魔岩傀儡的威力比你们那小小幻土龙石阵可强多了吧?”
以燕卓然、祝文长所知之博,却也从没听过这魔岩傀儡的名头。众人本已敌不过石像围攻,此时又是人人带伤,更加不能支持。文峰听了司空铎的讥嘲之言,虽有心大声回骂,却苦于被石像震得内息如沸,无力再行与司空铎斗口。
司空铎见众人全力抵挡石像,无人理会于他,不免有些意兴阑珊。他计谋得授,心中得意至极,可他手下尽数战死,无人可分享此喜悦,他此时极想与人诉说心中欢喜,眼前众人虽都是敌人,他却仍想与众人聊上几句。当下右手捏个法诀,朝场中石像虚晃几下,众石像攻势立缓,只将众人的法宝一一挡开,并移形换位,里外围成两圈,以防众人突围而出。
文峰只感压力一轻,挥斧冲击两次,却被尽数挡回,知道无论如何冲不出去,便抽身一退,与众人站在石像围成的圈子中心,指着司空铎道:“要杀便杀,不要用这猫捉老鼠的破把戏捉弄老子!”
“也说不上捉弄,爷爷今日大发善心,想让你们死个明白,也算还一还两日前的酒肉之谊吧。”司空铎注视文峰,声音一扬,又道:“你们这帮小子真是好骗,老子说这山里有魔宝,你们便巴巴的跟了来,我这两天也不知暗笑了多少回,连肚皮都快憋破了呢,哈哈!”
“鬼才信你!咱们只是知道这山中必有古怪,本就打算进山一探,你们一帮死鬼送上门来,你又说什么巴乌魔宝,咱们怎么也要押了你进来察探一番。”文峰重重地呸了一声,愤愤续道“咱们本想着你这厮只孤身一人,手中又无法宝,你纵有诡计,咱们也能应付。谁知这洞中除了一群倒霉畜生,还有这么多破石头坏事,真他娘的晦气!”
司空铎闻言大笑,极是得意。燕卓然咳嗽两声,低声道:“咱们今日败在你手里,也没有什么好说,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你那日与一众手下已然脱身逃走,却为何又去而复还?这洞中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宝贝,你白白死了这么多手下,却是为的什么?”
司空铎道:“你们命在顷刻,说与你们听却也不妨。咱们来到此间,乃是有要务在身。方才那一道紫电,一声咆哮,你们也都看到听到,殿主交待下的任务我是已然完成了。只要能办成这件大事,区区几名手下却又算得了什么?若不是让我这些手下当替死鬼,你们又怎会乖乖让我来到这里?”
祝文长眼中光芒一闪,寒声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更不惜牺牲一众同门的性命,你这厮谋算当真狠毒!”
司空铎回过头去,朝满池岩浆深深看了一眼,又回过头来,幽幽说道:“些许小事,又哪里算得上什么谋算?真正的谋算你们却是见识不到了。老子要算计的也不是你们这些正道的小人物。本来留着你们几条贱命倒也有些用处,可老子落到你们手中,你们对老子拳打脚踢,轮番折辱,若不把你们全都弄死在这里,却叫我如何出这口恶气?少了你们这几枚棋子,我却还要多费些手脚。”
文峰身处绝境之中,却仍是不肯输了嘴上功夫,当下嗤地一声道:“听这小子胡吹这大气,你一个小小逍遥境修士,平日只怕连你们殿主的面也见不着,却又能得厉虔那厮交待下什么大事!”
森罗殿殿主厉虔之名震怖于正道诸派,森罗殿门人对殿主畏之如虎,不但门中无人敢直呼其名,便是听外人言语中对殿主有丝毫不敬,门人也必以死相拼,如若不然,便是对殿主不忠,若传到殿主耳朵里,祸患非小。此时司空铎听文峰直呼厉虔之名,面上却无着恼神色,只微微一笑,说道:“厉虔那厮目光如豆,难成大事,森罗殿由他执掌,怪不得总在你们正道手下受这等窝囊气,等有朝一日换我做殿主,嘿嘿……”
太虚门和明德书院的掌门都是混沌境修士,燕卓然和众太虚弟子平日对本门掌门敬若神明,文峰纵然大胆,时常称齐乃谦为老头子,可心中对这位恩师却是敬重之极。此时众人听司空铎对森罗殿主口出藐视之言,不由都惊得呆了。且听他话中之意,显是对殿主之位也有觊觎之心,都觉他不但胆大包天,而且完全不可理喻,竟想以区区逍遥境的修为去和已是混沌境第四层的厉虔争夺殿主大位,文峰愕然半晌,喃喃道:“有意思,见过疯子,没见过疯成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