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金冠嵌珠着绵衣
作者:木拾酒      更新:2019-08-09 21:43      字数:3156

叶澜重伤之下,卧床几达一月,这期间宝珠尽心服侍,叶澜极是感激,心中打定主意要好好报答这个好心的小姑娘,待她赎身之后,不但要再行赠银,那延寿丹和驻颜丹,也不妨各赠她一粒。

宝珠这一月之中卧不安枕,尽心竭力地照顾叶澜,见他身子一日好过一日,便也收敛愁容,放下心来。待听叶澜说他法力暂失,要一个多月才能恢复神通,她心中反而欢喜,对叶澜道:“公子左右无事,不如在这绵绣阁多住些日子,趁机四处游览,体验一下俗世人情。”

叶澜本有此意,经宝珠如此一说,更是心动。他这场大病伤及根本,此时虽然恢复,但脸上仍略有病容,不复往日神采,加之他衣着朴素,比之王千林这等客栈仆役的衣衫尚且不如,他本来不觉如何,此时想着要去游戏人间,自然便要风光一些。他乾坤袋中有得是银子,幸喜法力虽失,乾坤袋却仍能使用,当下取出两张万两银票,让王千林去换成小额银票、金银元宝和些许碎银,又托宝珠去采买衣物。

宝珠见他如此豪阔,一万两的银票一出手便是两张,便也不再替他省钱,尽选最上乘的衣衫饰物购买,叶澜将宝珠买来的衣物穿上,对镜一照,只见镜中人绵衣玉带,金冠嵌珠,腰间环佩叮咚,履上明珠耀目,当真是龙姿凤彩,玉树临风,飘飘然一幅浊世佳公子模样。

宝珠服侍叶澜换好衣物,怔怔地盯着他,一时竟是痴了。叶澜对镜端详半晌,点了点头,转过身对宝珠道:“还是宝珠有眼光,会挑衣物,我原先那套行头和现下一比,当真是寒酸得如叫化子一般。”

宝珠与他目光一触,脸色微红,忙低下头去,嗫嚅道:“虽说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可也要看穿在谁身上。这套行头虽好,却也要公子这般人物穿起来才显风流味道,若是穿在王千林或是小六子身上,却只能是让人笑掉大牙。”

叶澜听了宝珠言语,脑中浮现出小六子穿着这身华贵衣饰点头哈腰跑堂的样子,忍不住好笑,嬉道:“他们两个听你这样说,可要不高兴了。”

宝珠笑道:“难不成公子还会告我的状吗?”

叶澜从乾坤袋中摸出凌云扇,刷地一声打开扇子,轻轻摇动几下,笑道:“反正我已收拾停当,正要出门逛上一逛,顺便找他们两个聊上几句,有何不可?”说着迈步向外走去。

宝珠本欲随口和他谈笑几句,但见他手执玉扇,衣衫轻动的模样,心头一颤,到了口边的言语又缩了回去,匆忙别开头去,不敢再看,只觉脸上烧烫得厉害,一时间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叶澜走出小院,沿着湖心小道走到岸边,正要顺着当日进来的道路走向绵绣阁前厅,迎面见王千林手执礼盒快步走来。

王千林这些日子得了叶澜不少赏钱,见他走来,远远地便迎上来,躬身道:“叶公子,您身子大好了?这是要去哪儿啊?”

叶澜道:“已没什么大碍,在屋中闷得久了,便想到街上随便逛逛,你这是要去哪里?”

王千林道:“小的有个邻居今日大喜,小的过去送点贺礼,顺便喝杯喜酒。”

柳叶岛上共有四对神仙眷侣,成亲最晚的六姑叶萧萧与姑丈周盛鸣也已相伴数十年,婚礼远在叶澜出生之前。叶澜平生从未参加过旁人的婚礼,但平日里听长辈说起,都说婚礼是人生最热闹喜庆的日子。少年人本就喜欢热闹,他久居海外,静极思动,只有比同龄人更喜凑热闹,听王千林说附近有婚礼可看,便想过去瞧瞧,当下问王千林道:“有人结婚啊?我能去瞧瞧热闹么?”

王千林见他满脸希冀,好似生怕自己拒绝他一般,忍不住笑道:“那有什么不行的?公子尽管去便是。小的要帮忙去迎新娘子,因此要早些过去。婚礼却要过好一阵子才开始,公子不妨慢慢过去,待会儿我忙完了,定会去找公子敬上一杯喜酒,咱们也好都沾沾喜气。”

叶澜听了,脸现喜色,嗯了一声,重重点了点头。王千林又道:“公子不必从前厅走,这园子后面有道小门,公子出了小门,沿巷子走到尽头,折入大道,向东走上一里半路便是我那邻居的家了,今日他家张灯结彩,一望便知,十分好找。”

叶澜又点了点头,道声好,王千林躬了躬身,说声先行告辞,便快步向园林后方走去。叶澜慢悠悠踱着步子,欣赏园中风景。他走走停停,绕过几处假山,约摸行了两炷香光景,果见院墙上留有一道小门。他伸手推开木门,施施然走入小巷,巷子里贬夫挑担,妇人持篮,有几个顽童来回追逐打闹,不时发出几声笑骂之声。这幅幽静巷弄之中的市井气息天下市镇之中可谓随处可见,处处皆然,并无丝毫出奇之处,他却看得心旷神怡,只觉这景象比之龙宫中的仙家气象还要来得有趣。慢慢行出小巷,转入大道,见大道上人来人往,车马如龙,路两旁摊位相连,入耳尽是叫卖之声。

这般闹市景象他已在彩珠上见识过,此处虽比彩珠镇更为繁华热闹,却也大同小异,他却仍是看什么都觉兴味盎然,见有个道人打份的老人在摆摊算命,三缕长须飘飘荡荡,很有几分仙风道骨,便站在人家摊位跟前观看。只一会工夫,便先后有数人前来算命,有二八少女算姻缘,有年轻妇人算子嗣,有少年书生算科考,有花甲老翁算寿数。那道士满面高深,双眼微眯,掐指如飞,说得倒也头头是道。几人听了那道人模棱两可的说辞,或喜或忧,都掏出大把铜钱道谢而去。

叶澜知世间只有太古巫族能推演命理术数,除此以外,任你修为通天,强如各族至尊,也无法预知自身福祸,只能在冥冥天道之下随波逐流,漂泊有如浮萍。太古诸神大战,佛、道、龙、妖、魔五族虽互有胜负,但都未遇灭族之祸,唯有号称能算福祸知天命的巫族举族而亡。自此以后,修士于算命一说便当是一句笑谈。

叶澜听祝文长在龙鳞岛上谈及,说世间有一高人隐士,名为谢天机,此人算人命理,无有不中,却不知是真是假。便算世间真有此高人,想来也不是面前这长须道士。他听长孙文全和文峰说起过,知这等摆摊算命的江湖术士都是胡说八道,骗愚夫愚妇些银钱过活。他觉得此事倒也好玩儿,便在一旁听那道士与人解说命理玄机,听到有趣处,忍不住连连点头,赞叹那道士妙语如珠,舌灿莲花。

那道士见叶澜久立在侧,也不算命,只是那么直楞楞地杵在那里不言不动,实不知这少年在打什么主意。有心要赶他走,却见他风神俊朗,气宇轩昂,飘然有如神仙,比之号称陈半仙的自己还要多出几分仙风道骨,心中便先惧了三分,额头上忍不住渗出丝丝冷汗,望之大损仙风。

陈半仙又强忍片刻,见叶澜仍是没有走开的意思,便想换个地方,另起炉灶。只是眼前来了一个肥胖商贾,正写完了生辰八字递了过来。这胖商人衣紫腰金,一望便知是豪富之人。陈半仙设摊垂钓,半上午只有一些小鱼小虾上钩,好不容易盼来这么一条大鱼咬饵,正想大展唇舌,好好为这富商破财消灾,身旁却站了叶澜这个灾星,一时间只觉脑子也不灵光了,再如此下去,只怕这商人破不了财,他陈半仙自己却要先遭了无妄之灾。

陈半仙心头打鼓,满眼乞求地望了叶澜一眼,叶澜见了他的眼神,察言观色,知他想让自己离开。他本无恶意,只是觉这算命道人口舌如簧,听着有趣,便忍不住多听了一会儿,此时见妨碍人家生意,便歉然一笑,扭身走开。

慢悠悠又行一阵,围着一处杂耍把式看了一会儿胸口碎大石,想起当日在彩珠镇卖延寿丹和驻颜丹给自己的江湖骗子,忍不住笑出声来。随手赏了一粒碎银,又向前行。走出十余丈,见对面行来一个小贩,肩头扛有一杆,高声叫卖:“冰糖葫芦,大红果的冰糖葫芦!”叫声悠长,韵味十足。

叶澜见状大喜,他在柳叶岛上之时,四叔叶安便以岛上山楂制作糖葫芦给一众小辈当零食,叶冰、叶雪和叶萱三个小女孩儿都极是喜爱,因此三名女孩都与四叔都极是亲近。此时叶澜见了这冰糖葫芦,眼前便浮现出叶安捋起袖子搅拌糖浆,叶冰带着两个小女孩儿在一旁焦急等待,馋涎欲滴的场景。他心中一暖,走上前去,摸出一块碎银塞在那小贩手中,口中说道:“给来串冰糖葫芦!”

那小贩见手上一粒碎银三两有余,他一串糖葫芦才卖十文钱,如何找得开这一粒碎银?这小贩倒也干脆,将插满糖葫芦的木杆从肩头卸下,顺手朝叶澜一抛,高笑道:“得!爷台,都归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