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台上诸派弟子来此,多是为能亲眼见识天外天功法的神妙,此时见场中青光开阖吞吐,纵横来去,一柄剑舞得犹如天女散花一般,都是大为赞叹。众人对天外天诸般绝技多是只闻其名,未见其实,天外天最出名的神功,自是那天人同玄一气,只是此功到底如何奥妙,众人未曾亲撄其锋,自也无法体会这神功的威力,但严烈的剑法却是人人看得清楚,看台上诸派高手以严烈所使剑法与自身所习加以印证,都觉本派剑法与天外天相比,实是不值一提,便都更加专心地去瞧他剑路,生怕错过了一招半式。
与严烈的神妙剑法相比,叶澜的身法招式可说一无足取,只是轻飘飘地前趋后避,躲闪严烈有如惊涛骇浪般的剑招,躲避不及之时,便以乌木扇幻化出玄冰加以格挡,偶尔以扇子还击几招,也只是斜砸横扫的普通招式,瞧来平平无奇。但说也奇怪,严烈以青玉剑之锐,与那看起来一碰即碎的乌木扇硬碰几记之后,竟不敢再以剑与乌木扇硬拼,因此叶澜进击的招式虽然普通,却总能迫得严烈躲闪避让。
看台上近万修士倒有半数在各大赌坊中下了注,初时看两人相斗,各赌徒还记挂银钱上的输赢,不能专心观斗,待得两人斗到二百余招,看台上九成九的赌徒早已输地片甲不剩,诸赌徒血本无归,反倒放下了胜负之心,这才细细观摩两人的功法招式,体会其中的妙处。
众人初时只全神观看严烈运剑,对叶澜平平无奇的扇法自是谁也不加留心,待得两人斗过百招,叶澜仍然全无败相,才有一些有识之士心中警醒:“这小子招式普通,却能与国师对战二百余招而不败,当真是了不起。国师的剑法虽妙,但太过繁复,我只瞧这片刻工夫,无论如何也无法领会到天外天剑法的精要,反倒是这年轻人招式大巧若拙,于平淡之中见神奇,不如仔细揣摩,或许更有收获。”
叶澜初次以玄冰离火扇法与人相斗,初时出手尚显生涩,但二百余招一过,这扇法越使越是顺手,严烈剑法虽强,但叶澜以新学的扇法见招拆招,大是行有余力。他平白惹下这场麻烦,虽恨严烈霸道无理,心中却并无杀他之意,况且天外天雄霸北疆,叶澜胆子虽然不小,却也不敢真的当众击杀严烈,与天外天结下这等不解深仇,他事先问过叶香居三位大当家,是否进入生死斗场,便必须分出生死,仇海正等人言道:“既然血字约战,便是有不死不解的仇怨,是以过往身入生死斗场之人从来没有两个都活着出来过。但依天宁古制,若胜者有意相饶,则战败之人便须奉胜者为主,终生不得再起二心。”叶澜听诸人如此说,入场前心中便打定了主意:“我即不用杀了严烈,自也不会收他为奴,只须胜了他,再饶了他的性命,这场仇怨想来便能揭过了。”
他既这般想,出手便少了几分杀气,这玄冰离火扇法以元融境为基,冰火相融,冷热随心,暴烈处如熔岩喷涌,肃杀处如长夜凄风,赤玄在太古时独来独往,无亲无友,性子乖戾,与人动手向来不留余地,所创功法杀机自也极重,叶澜存着不杀之心,这路玄冰离火扇法的威力便无法尽数发挥,是以他虽然不落下风,一时倒也不易取胜。
严烈只道三招两式便能将叶澜杀死,谁知与他激斗两百余招,竟仍无法取胜。两人动手之初,他自恃功力深厚,以青玉剑和乌木扇碰拼了几记,本想以一举震伤叶澜,进而将其击毙,没想到青玉剑每次与乌木扇相碰,便有一股诡异真元逆行而上,这真元浑厚程度丝毫不弱于己倒还罢了,更难当的是,乌木扇上传来的真元之中,时而满含灼热之力,时而又冰寒刺骨,有时又冷热交替,顺息数变。若不是严烈的天人同玄一气已达极高境界,在叶澜这诡异莫测的真元变幻之下,只怕早已被震得真元逆行,经络碎裂。饶是如此,与乌木扇对拼几记之后,也弄得他应付为难,狼狈不堪,遂不敢再以法宝硬撼,而改以上乘剑法御敌,盼能在招式上胜过对方。可他连换了六路天外天精妙剑法,都被叶澜以一柄乌木扇轻松化解,心中不禁又是惊怒又是骇然:“这小子莫不是有备而来,怎地对我天外天的诸般剑法如此熟悉?我一时轻敌,可别要着了他的道才好。”
他却不知,叶澜虽听石敬大致说了一些天外天的功法,但石敬从未亲自与天外天弟子交过手,于天外天诸般妙术所知亦不甚详,连天外天的镇派绝学天人同玄一气功也只是知道个大概,至于天外天的诸般剑法,石敬更是只闻其名,不知其实,自也无法细细说与叶澜要他有所防备。
严烈所使的六路剑法,叶澜其实一路也不识得,他既然不识,索性也不细看。玄冰离火扇法招式并不繁复,其旨乃是以元融篇为基,将真元渡入乌木扇,扇上的天蚕丝和扶桑木受真元催发,便可任意变幻。叶澜心意所至,冰火二气随心而生,进而生万千变化。严烈剑招虽快,却也快不过叶澜心头闪念,是以始终耐何叶澜不得。
其实叶澜与严烈相斗至此,那六十四式玄冰离火扇法他只挑了二十余式以守御见长的招式使用,余下三十余招进手招式,他却一直留而不用。只因赤玄心狠手毒,出手不留一丝余地,叶澜虽想取胜,心中却无杀机,生怕一旦使出那等猛恶攻招,严烈抵挡不住,进而一命呜呼,那自己就闯下大祸了。
两人又斗一炷香工夫,严烈的剑法越使越快,青色剑光有如碧波流转,越展越大,竟然不时撞在罗天大阵上,继而被大阵反弹而回,发出轰轰声响。反观叶澜,却仍是不紧不慢的躲避剑光,偶尔挥舞几下扇子,大有挥洒自如之态。此时莫说是看台上近万修士,便是叶香居上下数十名不会道法之人也看出场中两人的强弱之势。仇思雨惊喜之余,见两人已斗了半个时辰,便扯着嗓子向场中大喊道:“少主!已然过了半个时辰啦!你不用再顾忌我输钱了,哈哈,一赔三十六,老子这次大赢特赢,算是发了大财啦!少主,你莫再磨蹭,快些把对头料理了,今晚我要把彩凤楼整个儿包下来,咱们好好乐呵乐呵……”
仇海正听儿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得意忘形,居然说出晚上逛窑子这等话来,只羞得老脸通红,更何况皇帝陛下连同一众嫔妃便坐在不远处,这等胡话落在圣上耳中,若是惹得龙颜震怒,自己这小小叶香居如何担待得起?当下挥起右掌,狠狠一掌拍在仇思雨脸上,大骂道:“让你小子胡说八道!”
仇海正身有武功,这一掌又是含怒而发,打得着实不轻,还好仇思雨这两年整日跟叶澜厮混,虽未修成道法,武功却是大有进境,隐隐然已在父亲之上,中掌之时内力自然护身,这才没有受伤。他捂着脸颊,这才想起自己身在禁宫,也害怕起来,抬头向宁战望去,只见皇帝也正转头朝这边瞧来,目光中满是笑意,嘴角也微微扬起,显是觉得自己方才说的话大为有趣,容色中竟隐含嘉许之意。
仇思雨见状,便也放下心来,揉着脸小声嘟囔道:“不就是逛窑子么,娘亲在这里坐着,我又没说拉着你去,打儿子出手这么重干什么……”
叶澜初次以玄冰离火扇法与人动手过招,稳占上风之后,便颇有拿严烈试招之意。经一番激斗,果然对这路扇法的细微曲折之处又有了不少领悟。他醉心道法,未觉时光之过,听了仇思雨叫喊,才知竟然已与严烈斗了半个时辰。他知一味守御,终究不能取胜,可如此一直斗将下去,却也不是办法,心中暗暗嘀咕道:“我若不出进手招式,无论如何不能取胜,但赤玄手段实在太辣,我修为不到,能发不能收,若是一招便取了他性命,那可就麻烦了!”他沉吟良久,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忽地轻哼一声,自言自语道:“天外天雄踞北疆,本事当不止于此,应该不会一招也守不住,我这般想法,却是将人家瞧得小了……”
严烈见他嘴唇微动,冰风呼啸之中,只隐隐听到几声“本事不止于此”“一招也守不住”,不由皱眉问道:“你说什么?”
叶澜微微一笑,大声道:“我说要你小心些,这一招仔细接住了!”说完双脚一错,足踏奇步,身子前倾,势若离弦之箭,双拳直直挥出,正砸在乌木扇上。
乌木扇被叶澜两拳砸中,扇身一震,化为一道流光,只飞了数丈便隐于无形。严烈见叶澜这一招气凝如山,不敢大意,忙将青玉剑召回手中,径取守势。他见乌木扇失了踪迹,戒惧更增,将青玉剑舞成光团一般。忽见身前红光暴涨,数百匹由火焰凝成的烈马凭空生出,踏着如雷蹄声,朝他疾冲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