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冠“叛徒”二字一出,蒲梧顿时怒了,瞪眼道:“你休要胡说八道!袅音她不是那样的人!”
千冠冷声道:“她不是那样的人?她不是那样的人她会把这位予恒尊带到族冢里去?让他拿到囚褐草?”
蒲梧脸都憋红了,又不知该如何辩解,只能大声重复道:“她不是那样的人!我信她!”
即使明明没有任何倚仗,蒲梧用的还是无比强硬的语气,话语掷地有声,说不出的笃定,居然叫千冠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他硬邦邦地丢下一句:“随你。”闭嘴不肯再说话了。
墨无归清清楚楚的看见,千冠的眼中闪过浓重的恨意与不甘,不知是对袅音的还是对蒲梧的,抑或是,对他自己的。
他不肯说话,关涯月却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看了一眼袅音,道:“是她么……”这声音压得极低,被另两人直接忽视了,墨无归却听了个清楚,忍不住打量了他一番。
蒲梧撑起身子,伸手打横抱起袅音,对墨无归招呼了一声,抬步就准备离开,却被关涯月叫住:“你站住。”
他于是便停下,装傻充愣道:“予恒尊还有何事?”
关涯月道:“你可以走,但你抱着的那位得留下来。”
墨无归闻言屏息。蒲梧道:“为何?”
关涯月冷笑:“到本座宫里搅了一番就想一走了之,你未免想得太天真了。”
蒲梧道:“我若偏要带她离开呢?”
关涯月道:“你大可试试。”
于是蒲梧便试试了。他警惕地往外走了几十步路,什么也没发生,带着惊疑不定继续往前,又走了几步,便走不动了。
蒲梧悲愤道:“……有禁制!”
墨无归没忍住,噗嗤就笑出了声,立时觉得很不厚道,连忙收敛。然而蒲梧已经听到了,不由悻悻然地瞅她一眼。
墨无归瞧他这模样有点同情,虽然袅音确实理亏,但她还是有点看不下去了,于是摸了摸肩膀上的小狐狸狐域白,往前踏了一步,道:“予……”
突如其来的晕眩打断了墨无归的话,如同一柄闷锤突然击在她后脑,她毫无防备,膝盖一软,往前栽倒,扑通跪了下去,双手撑地,一口憋了很久的血终于喷了出来。
狐域白自她肩上跳了下来,满眼焦急,知道是因为在阵中受的伤,可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蹭着她的手担心地望着她。
墨无归缓过神来,忙擦擦嘴角血迹,对要有动作的关涯月与蒲梧道:“无妨。我没事。瘀血而已,吐出来就好了,不必在意。”
见墨无归若无其事地爬了起来,还貌似安抚性地拍了拍那只小狐狸的屁股,二人一时便不疑有他。关涯月似是想到了什么,道:“那狐狸……”又不知该怎么说下去,灰着脸道:“算了,爱如何便如何。与本座无关。”
看他一副别别扭扭的样子,墨无归有心想笑,却笑不出来,只觉头颅仿佛要炸开,冷汗浸透背部衣衫。
几个人原地待了没一会儿,便有数名宫人来此,皆着白色短打,看起来很是干练。几名宫人接手了千冠,又几名去安排蒲梧与袅音,不必多言,一丝不苟,井井有条。墨无归眼睛一抬,一名白衫宫人立在她眼前,不卑不亢地示礼道:“敛繁殿下,尊上请您先在予恒宫小作休憩,明日再商议要事。请随我来。”
多少年没被人叫过殿下,近来却总被这样称呼,墨无归叹了口气,她看一眼负手离去的关涯月,强压下不适,勉强对宫人笑了一下,道:“替我多谢你家尊上。”
宫人道:“是。”
宫人将墨无归引到一间偏殿,殿内十分宽敞,日常所需一应俱全,又道若有何事大可招呼一声,墨无归点头应下,打发宫人下去,她便立刻反栓上殿门,在雕花软榻上盘膝而坐,调理脉息。
约莫过了一炷香功夫,墨无归方觉得好受了些,睁开眼睛,就正正对上一双关切的墨绿竖瞳。
墨无归摸摸毛茸茸的小脑袋,温声道:“无事,不必担心什么。”
狐域白责怪地看了她一眼,然而他眼下是这么个形态,这一眼看来便十分惹人爱怜,讨喜得紧,墨无归伸手抱过他,尽情揉圆捏扁了一阵,方含笑道:“白,你干脆就保持这个样子如何?”
这话当然只是随口说说的,若是狐域白真的一直保持着这个模样,纵使墨无归真的乐意,狐域白也会无法忍受的。
闹了一会儿,墨无归道:“你何时才能变回来呢?”
狐域白伸伸爪子,墨无归立刻便懂了,这是要等到有足够脉息的时候,当下叹息一声,道:“你从前对我说你练的术法会让你的尾巴数量变少,但是力量更强,可如今看起来怎的越变越弱呢?”
狐域白的气息似乎滞了滞,立刻双爪捧住她的一只手,坚定地望着她,墨无归被逗笑了,莞尔道:“好了,好了。知道你不会骗我。”思索片刻,道:“陪我去寻一下蒲梧君与袅音君如何?”
狐域白迟疑地看她一眼,墨无归立刻道:“我真的没事了。”于是狐狸尾巴与脑袋都晃了晃,似在表达无奈,最终还是跳上了她的肩膀,同她一道出门去了。
墨无归随手拉住一名宫人询问,原本以为可能还要多问几个人——也不一定会告诉她,但没想到,这个她随手拉住的宫人立马便回答了她的问题,并且还贴心地给她引了路。
这可真真是万万没想到了,直到站在了一间屋子前,墨无归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而那名引她来的宫人已在跟守门的宫人交谈了,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那宫人便冲她示礼道:“殿下请进吧。”
墨无归云里雾里道:“不是。那个,你,你就这么放我进去了,你家尊上不会惩罚你吧?”
宫人一本正经地答道:“我家尊上说了,就是敞开门让这里头的人走,谅他们也走不出去,就是多来几个人救他们也会被他们弱巴巴地给拖下去,所以放个人进去也没什么大不了。”末了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请墨无归进去。
墨无归哭笑不得,心知这是关涯月给她走后门来的,恳切道:“劳烦替我多谢你家尊上了。”
宫人想是也对自家尊上的别扭性子颇有了解,眉开眼笑地应了一声,于是墨无归便推门进去了。
进屋一看,这里倒也还舒适,摆设虽简单却也什么都不少,算是没亏待了他们。一个男声由远及近,道:“我道还有谁会来呢,原来是姑娘啊。”
这声音不见半分憋屈,倒是含了笑意,不是蒲梧还能有谁?
墨无归道:“过来看看。袅音君醒了没有?”
蒲梧道:“刚醒呢。”
转到床前,便见袅音迷迷瞪瞪坐在那里,还有些晃神的样子,抬头望见墨无归,怔了怔,道:“啊,你是……”
墨无归道:“鄙姓墨。”
袅音低声道:“我知道,是敛繁殿下。之前在阵中时阿千……千冠君说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