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跫城的城主,着实算不上什么英明的城主,尤其是在他娶了一个有名的美人夫人之后。
这个美人,美名远扬,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不知道她来自哪里,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可是,旖跫城主根本不管这些,对她是有求必应。而在她成为城主夫人后,她对旖跫城主提的第一个要求就是:遣散所有的如夫人,以及让他所有的子嗣离开。
既然是有求必应,这个,当然也是要应的。
该怎么说呢,这个旖跫城主的内庭里,如夫人也不是很多,也就只有七八位,但是,坏就坏在,他的子嗣却只有一个,而且,还是他的如夫人里最不好对付的那位生下的。
那位如夫人性格虽温婉,却是个强硬性子,有什么说什么,只要确信理在自己这边,那就是绝对不会妥协的。听闻这个消息之后,立即便去寻了旖跫城主,要他说个明白。
旖跫城主也是发愁。美人要他遣散如夫人真的很好办,可是这位如夫人他却很棘手,而且,她还生下了自己唯一的儿子啊,这儿子,居然也留不得吗?
面对他的犹犹豫豫,美人自然有的是办法,她只消梨花带雨一番,柔柔地在他耳边吹上一阵风,再嗔他几句:“儿子的话,妾身还不会生了吗?你想要几个,儿子还是女儿,妾身都可以给你生呢!”
这下子要让他怎么拒绝呢?当即应下了。只是,这应下归应下,真的面对这位如夫人的时候,他还是发愁。
如夫人道:“这传言是真的,对吗?您真的要赶我们走,是吗?”
旖跫城主说话断断续续,自然是答不上来的。
如夫人铿锵有力地道:“城主大人,请您给妾身一个理由,否则,妾身是不会离开的。”
理由?旖跫城主能给什么理由呢?
很好,没有理由,那就找理由。
当然,是美人来找,悄无声息地找,所有人都知道是她做的,但是,就是抓不住证据。
因为有城主大人给她撑腰啊,谁敢抓住证据?
所以,与亲哥哥私通,这个理由够不够?
如夫人当然不承认。
可她衣衫不整的被她的亲哥哥搂在怀里,众目睽睽之下,有谁会相信她的一面之词?不相信,不能相信。
如夫人是个太耿直的人,她是名门闺秀,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长大的人儿,从来就没有遇到过真相会被谎言覆盖的事情,所以,她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血溅在了她的城主大人面前。
然而这有什么用呢?这个傻女人,什么都改变不了,没有谁会相信她,她的哥哥还是要逃,她的儿子也得从这偌大的城主府里滚出去,这茫茫的人海,居然连给她的尸体守灵的人都没有。
这个女人的一生如此短暂,前半生在闺阁,后半生在深府,活得规规矩矩,就这样堪称莫名其妙地结束了生命。
“听起来,你相信她,也很很同情她。”面前摆着茶碗,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碗口边缘,遂又收回,狐域白抬眼看对面的男子,嘴角轻勾。
他对面的男子一身青衫,长发一丝不苟的高高束起,青衫外罩着薄如蝉翼的纱衣,举手投足间尽是风雅。此刻他那张白如敷粉的明俊面容上正带着淡淡道惋惜和悲伤,低眉叹着气道:“那是自然的。唉,她是个很好的女人呢。”
狐域白忽然往前倾身,仔细地盯着他瞧。
面前的俊美面容毫无预兆地凑近,明显将男子惊了一下,男子忙往后仰了仰身子,道:“做什么这样看我?我没有说错啊,她确实是个好女人。”
狐域白重新又坐直,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仍是没有喝茶的意思,他漂亮的挑花眼看了男子一眼,似乎情意绵绵,偏又含讥带诮,道:“郁何,不要说得这样轻浮。你喜欢她不是吗。”
他的口气听似漫不经心,却含了不容置疑的笃定在里面,郁何顿时脸色一沉,重重放下手中茶碗,茶水却没有洒出一滴。
他压抑地伸出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低低地道:“狐域君,我想杀了他。”
狐域白当然知道郁何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哼了一声,不屑道:“可是你不会的。你还是要试一试改变他。”
郁何沉默片刻,道:“我是他的幕僚。这是我的职责。没……”
狐域白道:“你不用说了,本座帮你说。‘没有办法’,对吗?”
郁何苦笑了一声,桌上的茶好像变成了酒,被他拿起来豪迈地一饮而尽,将茶碗放到桌上,郁何低着头,闷闷地道:“是真的没有办法。如今根本没有适合继任城主之位的人,杀了他,他死了没关系,可城民们怎么办?眼下战事又吃紧,旖跫城不可无主。”
“你考虑得真多。”狐域白道:“要本座来说,直接你来做城主不就行了?”
郁何摇摇头,只把他的话当作胡言乱语。
狐域白又道:“若是本座,心爱的女人既然死在了这里,那么,本座会让这一整座城都给她陪葬的。”
郁何侧目道:“狐域君,你这个想法可是很危险的。”
狐域白不置可否,把面前的茶碗往小案中央一推,洒了一半茶水,接着头一偏,纤长的睫毛半垂下来,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一片阴影,便似乎陷入了沉思。
郁何独饮一阵,又喝干了一碗茶,终于开口,对狐域白道:“狐域君,须知无事不登三宝殿。狐域君今日来,总不会只是来找我叙叙旧的吧?”
狐域白似乎回过神了,侧头看他,挑了挑眉,道:“嗯,不错,有事。本座要见见那个美人。”
郁何露出讶色,道:“见她?你见她做什么?”
狐域白垂眸整理袖口,道:“你别告诉本座你不知道她是妖物。”
郁何顿了顿,道:“这个,自然是知道的。”
狐域白理好了袖口,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那么,你作为人族,对于妖族的事情,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郁何也站起了身,整了整衣服,道:“好吧。既然是狐域君的要求,我自然是没办法拒绝的。”他朝狐域白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不卑不亢地道:“请吧。”
郁何在前方引路,狐域白面色淡然的随着他的指引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