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幕
陆振手上用劲,想把嵌在人影腰间的重剑抽出来,却发现人影在他的全力拉扯之下纹丝不动,好像他在试图拖动一座山。
人影瘦得和骷髅一样,连人带衣服恐怕也称不出几十斤肉,陆振一只手能拎起两百斤的壮汉,却不能让这个人影挪动分毫。
人影慢慢地把头转向陆振,陆振似乎能听见人影的颈椎在转动的时候咔咔作响。陆振看见他的嘴角向脸颊两边动了动,仿佛是要对陆振微笑一样。
陆振不知道人影是不是在笑,因为他不知道怎么从一具只贴了一层皮的骷髅上判断表情。
“剑……不是这样用。”人影力大无穷,从嘴里挤出几个字却费劲得像要拔起一座山。
他枯槁的手慢慢伸向重剑的剑柄,剑柄正抓在陆振的手里。他的指尖快要碰到剑柄的时候,陆振像触电一样松开手,向后跳着退了好几步。人影终于握住了剑柄,手腕一转,重剑如同长在他手上一样如臂使指,转眼间人影已经横剑在胸,摆出了一个四平八稳的起手式。
围在一边的亭长和村民门纷纷面露惊恐,脚下止不住地退后,为他们空出了一大片空地。
“陆振快退!这人有古怪!”白陌暴喝。
但是他喊得似乎有些晚了,人影已经脚尖点地,以一个诡异的姿态前倾着飘出,重剑横扫向陆振的腰际,陆振本来和他距离接近一丈,但是人影的身形看似轻柔飘忽,速度却快如疾风,转眼间剑锋已经从陆振的小腹前掠过。
人影身后的白陌和向由基的心都是一紧,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喉咙,快要窒息。
那是破开鸿蒙混沌的一剑吗?那一剑闪过的瞬间,时空似乎被定格,四周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和寂静,失去了一切的光和声,天地之间一无所有,只被极致的剑意充斥。
重剑挽了一个剑花,重新回到人影胸前。
时空像是被瞬间定格后又瞬间恢复,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陆振捂着小腹退了几步,鲜血像泉涌一样从他的指缝里汩汩而下。
剑锋在他的小腹前留下了一寸深的伤口,几乎将他开膛破肚,陆振毫不怀疑,要是人影再近一些,自己或许会被拦腰切开。那只是一柄很常见的重型兵器,生来就是为了大力劈砍,根本谈不上多锋利。但是在人影手里,仿佛柴刀变神剑,虽然陆振铜皮铁骨,在剑锋下也像豆腐一样。
人影行动的时候如风似电,在挥出可怖的一剑后又归于静止,他静止的时候像一座石雕,连呼吸的起伏都微不可察。
白陌和向由基心里一动。
如果说这个似人非鬼的家伙真的是所谓的“鬼”,那么以他的剑术和力量,把陆振切成两段还是八块都是举手之劳,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那并不致命的拦腰一剑倒像是对陆振先前砍他一剑的对等回应。
白陌觉得“理智”这种东西有可能还存在于这个人影干枯的脑袋里,至少他原本有把陆振一刀两断的能力,却很好地克制住了。
“敢问阁下是谁?”向由基和白陌想的一样,既然这样他干脆试着和人影沟通一下。
人影发出怪异的“咯咯”声,像是在笑。
“马,留下,”他沙哑迟滞的声音让人听着牙根发麻,“人走。”
白陌和向由基的脸色有些古怪,陆振的眼角也情不自禁地抽动起来。这话太耳熟了,不久前陆振还对白陌和向由基说过,没想到历史很快重演,白陌和向由基又被劫了一次,劫道的陆振也和他们一起变成了被劫的。
“亭长大人,”向由基忽然转过头看着亭长,亭长被他盯得又退了一步,“劫道可是重罪吧?你执掌一方治安,就不做点什么吗?”
肖亭长慌张地不停摇头,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亭长身边一个村民一脸惊惧地凑到他耳边:“亭长……不如我们逃吧……”
亭长还是楞楞地摇头,像是被吓傻了。
“他到底是谁?”白陌突然问。
离白陌最近的一个村民慌乱地摆摆手,退后了好几步,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人影再次发出“咯咯”的笑声,听起来却让人毛骨悚然。
围着的人群哗的一声忽然四散奔逃,转眼间亭长和村民全都跑得不见踪影,扔下了一地的火把农具。
“这些村民不但和他认识,”向由基低声说,“可能还有仇。”
“如果有仇的话,那些村民早就死了。”白陌一边说,一边带着马向陆振那里慢慢踱步,看人影没有什么反应,才关切地看着陆振。
“我没事。”陆振已经把外衣解下来扎在了肚子上,他的伤口太过平整,稍微按住一会儿流血居然止住了。
“我们与阁下素不相识,对阁下也没有恶意。”白陌把剑扔在地上,向由基也把弓和箭袋扔下。
白陌翻身下马:“只是阁下看重的这匹马,我这位兄弟养了多年,不好割爱,不如用这两匹马和一些金铢来换。”
“金铢?”人影咯咯地笑了两声,眼中红光闪烁,“要来没用……我快死了,想去……看看外面。”
向由基和白陌陆振都愣了,这个人影拦路劫马居然有这么一个……文艺的理由?
向由基也翻下马:“阁下现在这样,是不是身有疾病?我们或许可以为阁下去破军城里找医生来医治。”
人影摇头:“马……”
白陌把自己的马牵到人影面前,小心地隔着一段距离将缰绳递给他,陆振打了个唿哨,卷地黑麒麟如获大赦,欢步跑到陆振身后。
“快,快点!”嘈杂声再次响起,白陌和向由基吃惊地回头,还是亭长和那帮村民,他们这次来得人更多,也更加气势汹汹,他们打着火把,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把中间的四个人围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