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幕
向由基一愣:“还有这种事?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哥哥们不是本地人,也不是附近的人吧?”
“我们从瀚城来的。”
“那就是了,一般人犯了一般事,最多就敲剥点油水,在木头牢房关几天,再大的罪过,也就是发送去服劳役,个把月就出来了。但那都是没惹到罗城主头上的,敢于触他霉头的,有几个不是江湖中人?那些市井小民谁能认识,哥哥们自然听说不了。”
“这说你知道有人……进来了没出去?”向由基饶有兴趣地问。
“还真知道几个,”万江峰稍微压低了一点声音,“半年前,有几个登梁妙手欠了赌债,债主催得紧,又听说破军城主有钱,就昏了头结伙去城主府谋点生活,不知道怎么着就被抓了,一身是血的被拖进了这破军狱,从此以后这几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他们的朋友还去城郊的砖窑林场细细问过,服劳役的人里,根本没这几个!”
“说不定是放出来了呢?”
“呵呵,放出来?”万江峰冷笑,“他们的妻女都被抓去卖为娼妓了,也没见他们回家啊!”
向由基还想再问什么,沉重的脚步自远而近响起。监狱里忽然沉默下来。
脚步声停在向由基三个人监舍的门口,几个提着灯的人影映在地上。
“要烦请几位移步了。”是司狱的声音。
向由基和白陌交换了一个眼神。
“好。”向由基说,没有多问一个字。
他们扔下手里的酒肉平静地站起来,司狱用钥匙打开了那把黄铜大锁,颇有礼貌地为他们推开牢门。他们走到门口,司狱拦在了他们前面,躬身行礼:“还请上枷。”
陆振脸色一变,刚想开口,被白陌轻轻拍了一下手臂,又闭上了嘴,只是带着怒意瞪着司狱。
“好。”向由基还是只说了一个字。
牢门外沉默地站着三个军士,不是看守城门的那些老兵油子,而是身披重甲的重剑武士,黑色的面甲遮住了他们的容貌。向由基盘算了一下,还是放弃了暴力越狱的打算。
白陌和向由基任由司狱把沉重的木枷戴上,在给陆振上枷的时候遇到了一些麻烦,陆振体型太过巨大,没有适合他的木枷,武士们只好用铁链把他结结实实地捆住。
司狱在前方领路,向由基三个人默默地跟在后面走,重甲军士在身后跟随。
路过万江峰的监舍,向由基稍微偏头看了一眼,监舍阴暗的角落,一双精亮的眼睛和他对视了一瞬,带着解读不出的含义。
破军狱深处的一间密室,一身黑色锦袍的罗不疑面壁站着,沥叔侍立在旁。司狱沉默着把披枷带锁的囚犯领进密室,向着罗不疑的背影深深一躬,又沉默着退了出去,把密室沉重的门掩上,将自己和重甲军士隔在了门外。
密室坑洼的石壁上一左一右钉着两个小小的灯盏,微弱的烛光分开了两边的人,四周寂静,谁都没有说话,要不是烛火还在跳动,或许会让人有一种时空凝滞的错觉。
片刻后,向由基开口打破了沉默。
“想必就是罗城主了。”
“我曾经一直在想,若有一天我们再相见,是什么情形,”罗不疑没有转过身来,话语中却是对着白陌,“唯独没想到是现在这样……玉容公主还安好吗?”
司狱在审讯的时候,已经让擅画像的狱吏摹了白陌三个人的面貌,上交罗不疑,在看到画像的一瞬间,他就确定了白陌的身份。
“母亲一切都好,感谢城主挂怀。”白陌说,“白陌此来,本无意打扰城主,不想阴差阳错,得以狱中相见。”
“既已相见,无需多言。”罗不疑终于转过身,一脸的冷若冰霜。“你……不该来。”
“白陌只为迎回先考遗骨,并无其他企图。至于先前冒犯少城主,确是我等之过。”
“我是破军城的城主,纠国的武将,而你……”罗不疑没有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我不能放你们。”
“那城主是要杀我们了?”向由基质问。
罗不疑沉默不语。
“城主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纠国武将,不知是否还记得曾为梁臣?”向由基接着追问。
“曾为梁臣?”罗不疑冷漠地反问。
向由基一愣。
罗不疑不等向由基开口,继续说:“我本就是纠国武将,绍梁君转投故梁国,我作为家臣,只能追随。绍梁君身故,我重归纠国,有什么问题吗?不然你认为,纠国会那么轻易接受我的投降,还让我当这城主么?”
“至于救下绍梁君的公子和玉容公主,”罗不疑看了一眼白陌,“只是尽我作为家臣的义务。”
向由基冷笑:“绍梁君若是知道他曾经的家臣即将把他的独子处死向纠国邀功,恐怕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吧?”
“激怒我对你们没有好处,”罗不疑淡漠地看着向由基,“我也从没说过,要杀你们。”
“城主要将我们如何,不妨直说,”白陌说,“城主对我们母子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即使要取白陌性命,白陌也无怨言,只是我这两位朋友,只是陪同我迎回先考遗骨,还求城主恕罪。”
“你们从南淮来的吧?”罗不疑看着向由基,“身怀金铢,你的身份必然不凡,能告诉我,你们来破军城,所为何事?不用说是为了迎回绍梁君的骨殖,我不相信。”
“其一是为了迎回绍梁君遗骨,其二,”向由基昂首说,“本是想说动城主起兵反纠,趁如今西纠倾巢出动攻我南淮,国内空虚,直捣栎都,灭亡西纠!只是听了城主一番表忠心的话,恐怕我此行要徒劳无功了。”
“你是什么人?有资格来劝说我?”罗不疑反问。
“荆都金羽卫右领向由基!”
“南淮国都的禁卫首领么?位阶倒是不低。”罗不疑抬了抬眼皮,“南淮上柱国向父偃,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大父。”
“向右领屈尊来做说客,真是敝城有幸呢。”罗不疑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若把你交给世子,倒真是……大功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