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若瞳过激的反应,让他清楚地看到了她坚强外表下的敏感和脆弱。他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加重她的心理负担。
许若瞳跑到了校园一处看起来很偏僻少人的角落。
自从她和凌默宸上过床后,她就再不曾对别的人提起过爸爸的事。苏晓菲知道这件事时,她还是一个单纯的女孩子。但现在,她害怕任何人对她提起爸爸的事。因为只要一提,她就会想起自己被逼躺倒在凌默宸的床上,任他蹂躏和侮辱的心痛。
她坐在那里发了好一会呆。慢慢地,她的心情平复了一些,擦去了眼角的眼泪。
她必须尽快恢复她的状态。因为,接下来,她还要在镜头前表现好孟丹堕落以前的单纯和热情。她必须让自己至少在镜头前时,相信世界是美好的,相信在她的前面,正有无尽的精彩在等着她。
第二天一早,场地设备等各项工作都已经准备好。接到通告的剧组成员都赶至了片场。
见到慕宁,许若瞳垂着头,和他打了招呼:“慕宁哥,对不起!昨天,我……”
昨天,慕宁只是出于关心她,才提了一嘴她父亲的事,而她自己的反应,明显是过激了。
慕宁笑了笑,道:“昨天什么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慕宁如此地大度,让许若瞳越发惭愧。
今天第一场戏是室内戏。讲的是开学第一天,秋颖和孟丹在各自父亲的陪同下,先后到了宿舍。
可是,剧组成员已基本到齐,却不见饰演秋颖的杨乐琪到场。
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之前在拍外景戏时,剧组统筹在发现状况后,通常都会尽量把杨乐琪的戏往后排一点,这样,大家先拍着,也不至于干等着她。但校园里的戏,杨乐琪的戏份很重,又因为租用学校的场地,时间限制比较多,所以,实在很难排开。
众人等了半小时,杨乐琪才终于到了。
“怡姐早!”众人纷纷和杨乐琪主动地打着招呼。
“瑞导,对不住,昨天有个老朋友来访,聊得晚了点,让大家久等了!”杨乐琪朝瑞凯道了声歉。
瑞凯也实在不好说什么。
杨乐琪的行为表明,她就是要耍大牌,但人家虽然迟到了半小时,却是穿着上戏的服装来的,妆也已经画好,可以直接上镜头开拍了。所以,人家只是在自己的酒店房间做着准备而已。
尤其,人家是双料影后,又有坚挺的票房号召力。虽然有点大拿,但人家演起戏来,的确是很有料,常常是一条就过。这证明,人家是有真本事、有那个端架子的底气的。
几天下来,拍摄都很顺利。
这一天,许若瞳很早就拍完了自己的镜头,她从片场走出来,来到这所学校的主干道,戴着墨镜坐在路边树荫下的休息椅上。
正是下午下课的时候,看着手挽着手的大学生,有说有笑地从她的面前走过,她还是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在音乐学院时的时光。
想心事想得有些入迷了,没注意到有人挨着她,坐在了休息椅上。
“为什么会坐在这里?你平时都是呆在片场,看大家演戏直到散场的。”
许若瞳坐在椅子的中间,见是慕宁,就微笑着往旁边挪了挪,让出更多的位置来。
“不知道,突然就想这么随便地坐一坐了。”
慕宁看着人来人往,仿佛又有些感触的样子:“人的心情,有时候的确是很难讲的。”
许若瞳双手撑在身体的两侧,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一下,道:“是啊。”停了一下,她又问:“您今天的镜头也拍完了吗?不会吧?”
身为男一号,慕宁的戏份当然比她要重得多。
“嗯,场地出了点问题。学校突然有个临时的活动,要用那个场地。所以,我的那几个镜头,都临时改到明天拍了。”
“哦。”
一时之间,两人都有片刻的沉默。
慕宁突然开了口:“有件事,可能需要提醒你一下。”
许若瞳连忙扭头看了慕宁一眼,问道:“什么事?”
慕宁也扭过头来看着她:“你以后和乐琪对戏时,多留意一下镜头。”
许若瞳没太明白。
见她不明白,慕宁只好说得再明白些:“你难道没有发现,有一些长镜头,她在走位时,把你完全给挡住了吗?”
许若瞳这才反应过来,慕宁对她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啊,我只留意着让自己更多地进入到人物的状态里,真的没太注意我在镜头前的什么位置。”
慕宁笑着点了点头:“新人通常都会这样顾此失彼的。”
许若瞳有些若有所思地道:“难怪,瑞导之前说我不知道如何在镜头前更好地表现自己。”
她这会儿,简直有些醍醐灌顶的顿悟之感。
以前,她老是听人家说抢戏什么的,她还以为自己很明白了。没想到,轮到自己的头上时,她还是不明不白、不知不觉中就被人给欺负了。
演《大汉雄风》时,她的戏份少得可怜,她根本没觉得自己有什么戏可以被人抢的。可这回,她的戏份可是重了许多的。
突然之间,许若瞳才发现,现在的她才算是真正进入这个圈子里的争斗了。
在这部戏里,杨乐琪和慕宁分别是女一和男一,都被看为是这部戏的票房保证。她即便是抢戏,也没人会认为她有什么不应该的。连瑞凯在这件事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更何况是别人了。
像这样的事,恐怕也就只有慕宁这种把她真正当做朋友的人,才会这样不怕得罪杨乐琪地提醒她了。
自从爸爸出事,许若瞳就常常处在一种无助感中。尤其,她初入社会就踏进了娱乐圈这么个复杂多怪的圈子里,更让她压力大到连晚上觉都睡不好。
所以,对于慕宁这样一位总是从具体而微的细处,给予她种种照顾和帮助的人,自然而然地就生出了一种很特别的感激与亲切之感,甚至是依赖之感。
于是,在她的一再坚持之下,慕宁答应了由她请他吃饭。并且,因为慕宁之前曾来这里拍过戏,还特别推荐了一家他认为不错的地方餐馆。
到了地方一看,是一家门脸看起来很普通的小餐馆,生意却是好得出奇。两人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了角落里的一个两人位。
天早已入夏,这里又是南方,白天气温早就超过了35度。于是,两人叫了冰啤,边吃边碰杯。
渐渐地,酒喝开了,两人的话就也跟着多了,许若瞳的吃货本色与性子里的豪爽本色,就都展露了出来。
“来,为了我们吃货间的友谊,干杯!”
慕宁也举起了杯:“干杯!”
干完杯,慕宁就开玩笑地说:“我这么带着你出来大吃大喝,等回去了,施姐会不会对你恼羞成怒呀?”
进组不久,全剧组的人就都知道了,吕施施对许若瞳的健身和饮食抓得有多严。
许若瞳颇为痛苦地长叹了一声,道:“唉,本小姐我今天是‘今朝有肉大块吃,哪管明天要减肥’呀?”
慕宁也大笑着,和她对起了对子:“本少爷今天舍命陪美女,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天要上戏。”
两人都看着对方,大笑,然后,就又是举杯一干。
许若瞳心情一开,就说起了自己在大学时的一些糗事,听得慕宁大笑不已。
电影开拍已有一段时间了,许若瞳知道电影的主题曲,公司已经请了著名的词曲作家在写了。但她对孟丹这个人物,仿佛有些走火入魔般地热爱,她原本就是搞音乐的,所以,她想特特地为孟丹写一首歌。
而且,从她有这个念头起,到把这歌的曲子谱出来,词填出来,中间只隔了一个星期不到。
某天,拍摄间隙的休息时间,她把她写的歌,交给了瑞凯。
“瑞导,我给电影写了一首插曲,您有时间时,请过目一下。如果可以就用,不可以就算了。”
瑞凯是看得懂简谱的,但他首先还是看了歌词。这歌只需要随便一看,就可知是专为孟丹而写的。瑞凯立刻被那歌词打动了。
“我会好好考虑,看情况而定。”
瑞凯没有一口回绝她,就已经很令许若瞳感激了。杨乐琪在一旁冷眼地看着,心里冷哼了一声,脸上却无任何不快。
休息时间很快就过去,拍摄工作重新启动。
自从慕宁上回提醒过后,许若瞳就不仅仅只是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表演上,还开始留意自己在镜头前各种角度的表现。
在电影中,孟丹与秋颖的关系原本不算好,但也说不上坏。只是,在他们都爱上了慕宁所饰演的何俊后,两人就成了真正的情敌,自然是明里暗里都在与对方较着劲的。
接下来要拍的这段戏,就是两人间发生的一次小的摩擦。
孟丹有急事要用手机,却发现手机突然不见了,她怀疑是秋颖故意拿了她的手机。两人因此而发生了口角,直到发生了推搡。
孟丹是那种泼辣而大胆的女生,这段戏是她主动挑衅秋颖,并且,把秋颖推倒在了地上。
不管怎么说,杨乐琪的身份摆在那里,许若瞳本人的性格又是那种不喜争抢斗狠的,让她大声嚷嚷行,让她真的上手推人,她还真的不太适应。
正式开拍前,她和杨乐琪模拟了几次走位,但等真的开拍了,她一推之下,还是没出来瑞凯要的那个状态。
连续四条,都是不过,原因都是一样。
瑞凯认为许若瞳推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点,而且,暴发力很不够,不能表现出她心里对秋颖的嫉妒,以及她对何俊的火热的爱。
许若瞳看见杨乐琪的脸色,很不好了。
虽然瑞凯嫌她推的不够力,但每一次,杨乐琪却是真被她推得跌坐在了地上。瑞凯说不过,就意味着她还要再被推。
每次瑞凯一喊“cut”,许若瞳总是立刻弯腰去拉杨乐琪,并很报歉地连连朝着她和周围的工作人员道歉。
许若瞳每次歉没道完,杨乐琪的助理妮妮就会冲上前去,一次比一次狠地骂许若瞳。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不会演就滚蛋,省得在这耽误大家的时间。”
要么就是:“要是摔坏了乐琪一块皮,就是把你整个卖了都赔不起,你知不知道?”
杨乐琪顾忌身份,不好让人说她以身份压人,虽然不开口,但也从不会制止助理对许若瞳的漫骂。
全场人对许若瞳也是没有好脸色,除了因为杨乐琪和许若瞳两人的身份悬殊,也因为的确是许若瞳自己没有演好,耽误了大家的时间。碍于此,瑞凯也不好说什么。
慕宁在一旁也没说什么,直到第四条还不过时,慕宁才和瑞凯打了声招呼,走至了许若瞳的身旁。
“来一下。”
连着四条都不过,许若瞳很感压力山大。她跟着慕宁走到了一个与剧组众人有一定距离的角落里。
大家都在等,慕宁不好说太多废话,就直入主题。
“现实中,你就从来没有嫉妒过任何人吗?”
嫉妒?基本上只要是个女孩子,就都会有过嫉妒吧?
小时候,看到别人有更漂亮的玩具和衣服时,她嫉妒过。但那种嫉妒,只是淡淡的,过了也就过了,根本留不下什么痕迹。长大后,她却不太记得,她什么时候嫉妒过别人。大多数时候,倒是她被别人嫉妒。
慕宁见她一脸回忆和茫然的样子,不禁轻叹了一口气。
“你就那么优越?连嫉妒是什么,都不知道?”
突然,许若瞳咬了咬下唇,她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身影,然后,是两个身影。
那是去年的那个夏日,在那条酒吧街的街头,一脸闲淡地坐着画画的夏梦。
那是分开后,树荫下与凌默宸肩并肩地漫步而行的夏梦。
是的,她是在嫉妒着夏梦,因为她实在拥有了太多的美好。在夏梦的面前,她再美,也只觉得自己是一只无人问津的丑小鸭。
在此之前,许若瞳并未觉得自己有多嫉妒夏梦,然而,被慕宁这么一问,她居然毫无准备地想到了夏梦。
慕宁观察着她的反应,见她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异样的光,慕宁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一会儿,你就把乐琪当做那个人吧。”
然后,慕宁离开了。
瑞凯一声“a”,摄影机重新开始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