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也有他自己必须要承受的。
楚寒的双手紧紧地握了又握,他张了张嘴,想对许若瞳说点什么,却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艰难地转过了身,慢慢地朝他的车走了过去。
许若瞳含着眼泪,看着楚寒慢慢地转过了身,然后,一步一步地,离她越来越远。
楚寒坐进了车里,他在驾驶室里看着站立于路灯下的许若瞳。
路灯下,她的身影是那么的美丽而又孤单。他很想让这身影可以依靠在他的肩上,他很想用自己强大的胸膛,给她温暖,也为她遮风挡雨。
可是,他却做不到。
一咬牙,他发动了车,车几乎是嘶吼了一声,向前飞速地冲了出去。
都市的路面上,依旧是车来车往,灯光闪烁,人行道上也有人来人往和路人的欢声笑语,许若瞳对此,却完全地视若无睹、充耳不闻。
她的眼里,只有楚寒那辆已迅速远去的车。因为她眼里的泪水,很快,就连那车,也越变越模糊。
不远处路口停着的一辆黑色奔驰车里,凌默宸独自坐在驾驶位上,默默地看着不远处所发生的一切。
他一个人等在这里,已经超过一个多小时了。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傻傻地放下那么多重要的工作,等在这里。
他只是有一个执拗的念头,他想要看看那个小女人,究竟要忙到什么时候才会回家。
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等来的,居然会是这么样的画面。
楚寒已离开,那个女人单手扶住了身边建筑物的墙面,微微躬着腰,身子也在颤抖着。
她一定是正在伤心地哭泣着。
楚寒走了,她就如此伤心吗?
如此倔强要强的她,人还在马路上,居然就不顾一切地开始哭了。
当初,不管他怎么折磨她,她都只是一言不发地承受着,既不哭也不闹。可是,为了楚寒,她已经流了多少眼泪了?
她……究竟有多爱楚寒啊?
凌默宸将烟在车载烟灰缸里掐灭了,紧皱着眉地闭了闭眼。
待他重新睁开双眼后,他也发动了车,急驰而去。黑色奔驰很快也融入了车流之中。
第二天,许若瞳按时去了录音棚,又在录音棚里呆了一整天。
第三天时,曲子的编曲方案基本就定形了。
第四天时,经过了几天特别的修复,许若瞳的嗓子也恢复了正常的清亮状态,她正式进入录音状态。
又三天后,歌曲的初样出来了。
这首歌的录制工作进行到了这个程度,许若瞳的主要任务差不多就算是完成了。
工作完成走出录间棚后,她直接打车去了医院看爸爸,把歌曲的初样放给了爸爸听。
插曲初样出来的当天下午,就有人将录着歌曲录音拷贝文件的u盘,送至了凌默宸的办公室。
凌默宸将u盘插入电脑主机的接口,点开u盘,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音频文件的图标。文件名为“美丽无罪”,这正是许若瞳为《逝水青春》所做插曲的歌名。
凌默宸戴上了耳机。清亮的女声和着优美而忧伤的旋律,在他的耳旁缓缓而出。
他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我如断翅的蝴蝶,在这角落挣扎。
这繁华似锦的人间,争来抢去,为的是什么?
我看着人来人往,有谁为我,停留片刻?”
“我如断翅的蝴蝶,再难振翅欲飞。
这一切的是与非,念来想去,全部都是泪。
我任凭雨打风吹,告诉自己,美丽无罪。”
凌默宸闭着双眼,循环三遍地听完了许若瞳作词作曲的这首《美丽无罪》。
美丽的确无罪,但是,美丽总是引发人的犯罪。
没有海伦的美丽,或许就不会有历史上的特洛伊战争。
没有褒姒的美丽,也就不会有烽火戏诸侯的闹剧和一个庞大王朝的覆灭。
对于美丽的事物,贪婪成性的人类要么是志在必得,要么,就是极力摧毁。
懂得静静欣赏美丽的人,自古以来,总是只有极少一部分性情真正淡薄的人,才能做得到。
而他凌默宸,绝非那性情淡薄之人。
许若瞳从医院出来时,已是傍晚6点多了。虽然今天歌已录制完成,但她还是没有去凌默宸的静湖别墅,而是打车又回了华锦园。
刚走出单元楼的电梯,还未走到她住的902门前,手机就响了,是凌默宸。
“在哪?”凌默宸的话总是能少一个字,就少一个字。
许若瞳按响了门铃,刘燕来给她开了门。她一边进门,一边回答了凌默宸:“刚进家门。”
“我回来吃饭。”凌默宸说完就要挂电话。
许若瞳知道他一贯的作风,所以,他话音才刚一落就立刻道:“我在华锦园。”
凌默宸这会儿正关上他总裁办公室的大门,往他的总裁专用电梯走过去,他推了今天晚上的一个饭局,打算离开公司后,就直接回静湖别墅。
许若瞳的话,让他的脚步滞了一下。
“有东西要带回静湖吗?”
许若瞳把手包放在了玄关处的柜子上,然后,直接朝她的卧室走去。
“不是,我不想再回静湖了。我想您也是不希望见到我的。我还是不要惹您生气得好。”
凌默宸确实生气了,原本就不算温柔的声音,更是一下子就变得冷硬了。
“我说过,歌一录完你就给我回来。是谁给你胆子敢自作主张的?”
许若瞳将卧室门关上,坐在了床上。
这张床,是凌默宸上次来这里巡视后的第二天,由家具专卖店的人送上门后,用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才组装起来的。从床架到床垫全意大利进口,款式由凌默宸亲自选定。
“凌总,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您非要恨我,为什么您非要以我的痛为您的乐。但我真的不想再继续了。求您放过我,可以吗?”
凌默宸沿着办公室的过道,大步向前走去。听了许若瞳的话,他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该死的女人,又因为楚寒要跟他闹了。
都说事不过三,她这样一回两回地闹,究竟还想怎样啊?
他以她的痛为乐?对,以前的确是这样。
可是,现在的他对她还不够好吗?她究竟还想要什么?
他已经尽他所能地温柔地待她了。
他以为,他和她或许真的有可能慢慢地改变现状,他可以慢慢地放下仇怨,与她变成朋友,甚至更进一步,将她视为红颜知已。
但是,不管他怎么做,只要那个楚寒一出现,他所做的一切立马就都会变得一钱不值,被她弃如敝履。
既然是这样,他为什么还要强忍着委屈地对她好?
他凌默宸难道还会缺女人吗?
怒气加委屈,强烈地冲击着凌默宸的平静。他的语气又变成了嘲讽。
“放过你?我都还没有玩够,为什么要放过你?”
许若瞳架起了一只腿,以肘撑腿,以手撑额。
她真的不知道她该怎么说,怎么做。
沉默了少顷,她才问道:“究竟我要怎么做,您才可以放过我?”
凌默宸已走至了电梯间,按下了电梯按钮,走进了电梯。
“我早就说过,等我觉得你的债还清了,我自然就会放过你。到时,你就是求着想留在我身边,也是不可能的。”
“那究竟要怎么做,我才可以还清我的债?我究竟欠了您什么?”
电梯里只有凌默宸一人在,他不必再顾忌谁,冷森地道:“到我觉得你变成我想要的样子的时候,你欠我的,就算还清了。”
许若瞳的心因凌默宸的冷森,兀地沉了一下,她在这话里,闻到了一种莫名的极其危险的气息。
“您……您想要我变成什么样子?”
凌默宸的声音恢复成了他往日里的冷峻。
“总之,不是你现在这个样子。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回静湖,十五分钟内,我会到华绵园。”
许若瞳想继续再说什么,凌默宸没再给她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她无力地垂下了拿着手机的手。
凌默宸说不到十五分钟,果然就是不到十五分钟,也不知道在这个交通堵到可用蜗牛行来形容的时间点,他是怎么只用了十五分钟,就赶至华锦园的。
刘燕听到门铃响,打开了门。见到是上回到过这里的那个、跩到不行的男人,立刻就恭敬地将凌默宸迎进了门。
凌默宸看了一眼鞋架,还是没准备男人的拖鞋,他没换鞋,直接去了卧室。
打开门时,许若瞳正像挺尸一样地挺在床上,双眼发呆地望着天花板。
天花板上的水晶小吊灯很漂亮,但她的双眼无焦,显然并不是在望着那吊灯。
“东西收拾好了?”
凌默宸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许若瞳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
凌默宸单手插兜,单手玩着车钥匙,走至了床边。
欣赏了一下他亲自挑选的大床,又弯腰按了按床垫,然后,带着一丝并不重的威胁语气,说道:“走吧,我不想让外面的小姑娘,听到你的声音。”
许若瞳的脸一下就胀得通红了。
“我不会跟您走的。”她的表情带着倔强,但语气却不怎么有底气。
凌默宸的眼很危险地微咪了一下。
许若瞳那天望着楚寒离开后,扶墙痛哭流泪的画面,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脑中。
他的手不禁握了握拳,然后,他不咸不淡地笑了一下,道:“是吗?既然你自己都不在乎,那我也就不用顾忌你的什么面子了。”
边说,他边抽掉了领带,然后,一颗一颗地开始解着他衬衫的纽扣。
那样子摆明了,他现在立马就要做点什么。
许若瞳在心里大骂了一句“无耻”,但面对如此的无耻,她却毫无办法。
她气怒地盯着凌默宸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她脸上的神情,就像是下定了无比的决心一般。
“非要如此吗?您无非就是想让我在您的面前毫无廉耻、毫无自尊罢了。对吗?”
许若瞳说着,动作麻利地就下了床,往凌默宸的面前一跪,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凌默宸,语气生冷地问道:“这样够了吗?”
凌默宸呆了一下,他是真的没想到,许若瞳居然会这么痛快地就朝他跪下了。
在凌默宸开车过来的这十几分钟里,她躺在床上发呆时,想了许多许多。
为了演好孟丹,她和什么二奶、站台女都聊过。
相比之下,以凌默宸这样一个本就对女人极其缺少耐心的男人而言,不管是猫戏老鼠也好,还是别的也好,他现在这样对她,简直可以说是“天恩”了。
但她现在知道,凌默宸得不到他想要的,是怎么都不可能放过她的。
既然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最终的结果必须是那样,那不如早些屈服。
与其让凌默宸在达到目的前,更多地享受那猫戏老鼠的快乐,不如她早些让他得逞,以换取自己的自由。
许若瞳那意图无比明确的动作,令凌默宸立刻就明白了她要做什么了。
这的确是他一直想要的。
所以,他站在原地没动,垂眼看着许若瞳的每一个动作。
许若瞳前面的动作都很利索,可当真的需要她来真格的了时,她还是停住了。
她再次抬起头,看了凌默宸一眼。
她的眼中还是无法可抑地有了眼泪,这是她在撕碎自己最后的自尊,以换取她更为看重的自由。
自尊、自由,这是谁都渴求的东西。
曾经,她将两者都视为自己的生命一样。
曾经,她以为死都不怕,还怕别的吗?
但现在她知道,这世上最艰难的事并不是死,而是活着,并且是有尊严的活着。
但,如果在尊严和自由两者之中,她只能取其中之一,那她此刻的选择是,她要自由!
许若瞳闭上了双眼,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
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因为,她看见自由在前方向她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