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春节，倒真如春天一般温暖。以往春节时都是寒冷刺骨，此刻却难得艳阳高照天地回温。

除夕当天，也就是年三十，乔爸爸一大早就欢天喜地地把自己女儿从温暖的被窝里叫起来，随着自己一起去购买年货。

两人上午出门，下午一大一少便大包小包地往屋里提。赵妈妈刚好要出门，看见两人，不由好笑，“你们父女俩都要把市场搬空啦！”

赵妈妈就是赵子宥的母亲，为人乐观活泼，和乔妈妈也是多年的好友了。

乔爸爸腼腆笑道：“还好还好，”顿了一会儿后像是想起些什么便将话锋一转，“思敏啊，今年年夜饭在哪家吃啊？”

“我家呗，去年你家，今年不就到我这里了么。”赵妈妈应道。

乔爸爸连连点头：“好好好，那待会儿我把我刚买的大闸蟹拿到你那边去。

“行咧！”

乔爸爸先告别赵妈妈转身进屋，于是跟在乔爸爸身后的乔慕欣也作出礼貌的微笑同赵妈妈挥手告别，还没走入屋内，突然就被赵妈妈喊住了。乔爸爸扭头看了一眼，笑吟吟地先进去了，乔慕欣不明所以地折了回来，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慕欣啊，你知道我家那臭小子去哪儿了嘛？”

乔慕欣被赵妈妈突然的质问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我怎么会知道赵子宥去哪儿了，我又不是他的贴身侍女，伯母您确定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嘛！

尽管心中的不满在疯狂咆哮，乔慕欣嘴上却丝毫不敢透露，“伯母，这我还真不知道……”

“这样啊……”

乔慕欣额上开始隐隐冒汗，惴惴不安。

可，不就是这样嘛……乔慕欣看到赵妈妈脸上突然出现一阵失落的神情，有些失望地垂下头，像个被告知今年新年没有压岁钱的小孩。

乔慕欣在一旁想不明白，我不知道您儿子在哪儿怎么就让您有失落之感呢？

乔慕欣知道赵妈妈一直有意让自己做她儿媳妇，但这么明白直接的凑对，还是让人难以接受。

见赵妈妈久久没有说话，乔慕欣趁机便想告别她，早点回到屋里，以免赵妈妈的下一步惊人计划。

事实是，她还是晚了一步。

赵妈妈果然又喊住了她，请求的语气里乔慕欣听着却是□□裸的不容她轻易抗拒的命令：“慕欣啊，要不你帮我去找找他，他昨晚都没回家呢！”赵妈妈紧盯着乔慕欣，见她没拒绝，便继续道：“哎呀，就是昨晚那臭小子和他爸吵了一架，一生气就离家出走了呗！”

离家出走……离家出走的话您找警察啊，不然也是你您自己去找啊，为什么要拿我当苦力啊……

乔慕欣藏心事的本事真的很不怎么样，心里话半句没说，对面的人就已经从她脸上读得清清楚楚了。如果她以后去当什么特工啊间谍啊什么的，被抓之后肯定一分钟就卖了自己所有队友了。

“哎呀，他生我们的气怎么可能愿意跟我们回来啊！”

乔慕欣听得心里只是颤抖，这母子俩怕不是学过读心术吧！

为了不让自己的心理再这么被深度剖析下去，乔慕欣当机立断：“我去！”

话音刚落就转身进屋，放下手上的东西，去上了个厕所，前后不到五分钟，乔慕欣今天又二次出门了。到门口看见赵妈妈还没有进屋，便大义凛然道：“伯母，您进屋吧，我去把赵子宥给您带回来！”

颇有些荆轲动身去刺秦王的豪迈，就差唱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了！

赵妈妈则笑意吟吟，十分满意，“好，路上要注意安全啊。”

乔慕欣点点头，转身飞奔到电梯口，一时间有些紧张，觉得自己身负使命，差点就直接飞奔到楼梯口，恨不得直接从十五楼滚到一楼，仔细一想，即使是飞人博尔特，算上转弯的速度，应该还是电梯快一点。

出了小区门口，乔慕欣就直接往西走，走了差不多有绕着足球场十圈的距离，腿都要废掉了，才到达目的地。

一路上她都在不停鄙视赵子宥，那么大个人了还离家出走！呃，不对，小小年纪学人家叛逆啊，不知好歹，还愣是拖我下水！

终归是埋怨了一路，最后哀怨到达星河网吧门口。

清晨的寒冷开始渐渐消散，日出洋洋洒洒满大地，暖意满溢。

乔慕欣从兜里掏出手机，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在电话筒里即将响起那句“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时，对面的人才接起电话。

“滚出来吧，你奶奶在外面！”

“谁啊？有病吧，我奶奶早上天堂了！”

“赵子宥，要命的话现在就给你乔奶奶滚出来！”乔慕欣咆哮的声音响彻半条大街，连树叶上还在睡懒觉得了露珠都不由被这喊声惊醒滚落。

闻言赵子宥全身一颤，急忙抬眼看了一眼自己置身的周围环境——网吧。

匆匆忙忙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东西，从乱七八糟的零食袋捡出自己家里钥匙，奔出网吧。

乔慕欣看着睡眼朦胧的赵子宥，怒气直从心底往上噌，隔着赵子宥十米远就开始咆哮：“赵子宥，你怕不是有病吧，那么大个人了学人家离什么家，出什么走？我看你就是闲的，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翅膀硬了是么？还有，你说出走就出走，你滚远点多好，这里离家就五公里，你妈的饭香都能飘到这里，有什么意思……”

“你说够了吗？”

没有！

大眼瞪小眼……

“今年期末考你几分，班级排名多少，年级排名呢？”

乔慕欣被他的话哽住，脸涨得通红。

“我，721，班级第一，年级第一。”赵子宥步步紧逼，“究竟是谁，比较闲？”

“有事好好商量嘛！”乔慕欣赔笑，心里却不服，有种别拿成绩说事！

赵子宥满意的点点头，“现在，能走了吗？”

走，去哪儿？

赵子宥看着满脸透出脑子卡顿表情的乔慕欣，无奈咬牙道：“除了回家你说能去哪儿？”

回家的沿途，到处洋溢着年味。乔慕欣和赵子宥两人并排，中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沿路沉默地走着。

“乔慕欣。”路途行至一半，赵子宥突然开口唤她，许是经历了一番思想挣扎，却不知为何而挣扎。

嗯......

“下学期开学我可能要去n市了。”

嗯？乔慕欣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唬住了，“突然去n市干嘛？”其实她还想问：你要去n市为什么要告诉我，你想去就去啊！

可赵子宥看起来有些苦恼，伸手抓了抓自己已经长到把耳朵遮住的头发，那段时间男生都喜欢留些奇形怪状的头发，还称之为时尚，甚至连赵子宥都对之趋之若鹜，把自己干净利落的短发给蓄长了。

“还不是班主任，他说我成绩好，今年n市中学有个学习的机会，就硬塞给我了。”

乔慕欣听不出赵子宥的弦外之音，只淡淡应他：“那挺好的呀，去呗！”

赵子宥不满她的态度和回答，“你没听我说‘可能’嘛！”

乔慕欣听了后不禁生气：“这种机会别人求都求不来，怎么在你身上就是多余了呢！少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你懂什么……你以为去那里是玩啊？”

乔慕欣低头不语，转念想起赵妈妈说他和赵爸爸吵架的事，于是问他：“你昨晚就因为这个和你爸吵架的？”

赵子宥点点头。

乔慕欣沉默，不知该如何再和他谈论这件事，心想毕竟是没有落到自己身上的事，无论好坏，自己也难以体会到其中的难或幸。

乔慕欣怎么会知道，赵子宥之所以苦恼，不是因为将近半年的不着家，而是在异地，独自一人的苦涩。还有更重要的原因：他会好长时间看不见乔慕欣。

快要走到家的时候，乔慕欣突然停在一家小店门口。呆呆地望着小店里坐着看电视的老奶奶出神。

“看什么？”赵子宥不知乔慕欣什么时候停下来的，走出了许久后发现她没跟过来，于是扭头看见她停在这家小店门口。

“赵子宥，你说，我们老了也这样吗？”乔慕欣伸手指了指里面看电视的奶奶，“等我们老了，头发花白，儿孙满堂了，自己就租一间小房子，摆上各种各样辣条，有个大大的冰箱，里面塞满冰淇淋和雪糕，最好全是草莓味的，不然香草味的也好。夏天的时候，我就开个西瓜，摇着蒲扇，等待那个会陪伴我走的一生的人风尘仆仆地从家里赶来，哈哈，他会像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堆草莓味的真知棒来给我。我如果一颗一颗地数啊，能数到冬天……要是到了冬天啊，我就和他缩在屋子里，盖着毯子，躺在沙发里，互相取暖着看电视剧。那时候会看什么呢，嗯……看还珠格格第十部吧！”

赵子宥低头看着她，而她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个在看电视的奶奶。

“别想了，你嫁不出去的。”

乔慕欣努努嘴，竟好脾气的没有骂赵子宥。时间，沉静极了，再煞风景的话她都能听成是时光缓缓为她念着情意绵绵的书信。

没等乔慕欣反应过来，赵子宥却径自走进小店里，打开冰柜，摸摸索索一阵，才终于找到一根草莓牛奶味的雪糕。乔慕欣看见他把两块钱递到奶奶手里，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心里不禁想着：上帝可真仁慈啊，给了赵子宥那么柔和的面庞，却也舍得再予他那么温柔的笑。

仿佛洪水也能逼退了，淤泥留作化肥，来年长出旺盛的庄稼。

可事实证明人真的不能轻易被外表迷惑。

本以为他是读出自己语中想吃雪糕的意思，才去买的，于是就静静站在原地等他拿着那根有粉红色外包装袋的雪糕走近自己。

而事实是，乔慕欣眼睁睁看着赵子宥打开雪糕粉红色的包装袋，还有些严厉地补充道：“你不能吃，拉肚子。”

乔慕欣怒目圆睁，伸手就抢，“知道吃了会拉肚子你还买！”

赵子宥轻轻抿唇，任她抢去。本来就是给她买的。

乔慕欣有些得意，不住地张嘴大笑，被灌了好几口冷气进肚子里。伸出一直缩在外套里的手来，打开粉红色的包装袋，露出雪糕的模样。

通体雪白，白巧克力脆壳裹在外面，掩藏不住里面混合着奶香的甜甜草莓酱。

乔慕欣捏着雪糕棒，审视了好久都没下口。赵子宥在一旁看得不耐烦，伸手就夺。她及时转身，背对着赵子宥，道：“你应该不会下毒的吧？”边说边把雪糕放进嘴巴里。

乔慕欣满足的咧开嘴巴笑，呼着寒气，巧克力脆壳沾在嘴边。

也许那时候，乔慕欣以为，可以就这样简简单单和赵子宥打打闹闹度过余生了，以致于她刚刚出口的“我们”都是下意识的。她不会知道，在未来，却有一人正在经历苦难，浴火重生，每一步艰辛的蜕变，都是在为遇见她，而提前作了预备。而后来的她呢，避免不了迷乱心性，胸中滚烫，心魔酝酿，终究逃不出，一场困兽之争。宁愿为了他，丢弃了所有，为了等他，盼望他会施舍一个眼神或一句同情乞怜人的问候。

终其一生，却从不曾想只是一段短暂的相遇。短到，能够轻易忘记，短到，脑海里还很难记全他的音容笑貌。

可是，中途来的人最后一旦来走，谁也阻止不了。舞台的谢幕阻止不了，繁星消逝也阻止不了，生老病死，就像这样一般的自然定律一样，无法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