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有很长一段时间,乔慕欣都是在练字,在日复一日的练字和学习当中,简直像是“荒”渡余生。
育中报名特长生的人贼多,多到乔慕欣觉得自己这种垃圾最多不过一轮就被刷下来了。
要是早知道在报名特长生之后还会有选拔才能正式成为一名书法班学生,乔慕欣想,那么她之前肯定不会雄赳赳气昂昂地填表了。
还是得苦命地练字,好迎接十二月中旬的一轮书法考试才好。否则输得太丢脸的话,赵子宥真的会乐死的。
在方正格子里循规蹈矩的笔画,内心也要绝对的清净安宁。所以乔慕欣往往都是选择在下午放学后,晚自习开始前练字。那段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里,教室往往都是空无一人,只是偶尔会有一两个同学或者是班长陈博文在学习。
如果她没忘记林世泽的存在的话,那之前的她肯定是十分满意这份安静的,但当她真正开始自己的练字伟业时,却发现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一回事。
半学期以来,林世泽用他的孤傲和冰凉不知道拒绝了多少对他满心爱慕的学妹和同级的女生,这种受追捧的热度甚至连赵子宥都不敢相媲美。但到如今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教室外面很少出现陌生的女生面孔了,也有几个死缠烂打的,但凡班上的男生见到,必定会调侃加逗趣,以致于到现在,那些女生好像已经纷纷转为地下活动了。
而此刻,在微尘都可见的教室空间里,那么静谧,他熟睡的呼吸声,若有若无地进入乔慕欣的耳朵。
平稳、顺畅,在这堆放满桌椅课本以及记忆的教室里,宛若拥有了章鱼触脚的巨大吸力,而乔慕欣的全部注意,不可避免又心甘情愿地沦落为吸附物。
直到很久很久,毛笔笔尖上的墨汁渐渐干涸,紧张呆滞的思绪一次次袭来,乔慕欣才意识到尽管已经练了一个多月的字,她仍旧没任何实质性的进步。
哎……她搁下毛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写完的楷体字——歪七扭八,毫无笔锋可言。
像小学生的字,甚至连小学生的都不如。
乔慕欣烦躁地把铺在桌子上写满字的宣纸揉成一团,塞进抽屉里。
在她还在进行这一系列动作时,丝毫没有想过揉和纸张的声音已经足够把一个半梦半醒的人彻底吵醒了。
可被吵醒的人只是慵懒的换了个姿势,没有不满的呓语,也没有暴起甩书,只是掏出口袋里的手机,轻点几下,深邃迷人的男音从手机里流淌出来。
是owlcity的歌。
owlcity,猫头鹰之城,说是乐队,实则只是一人的乐队。
一人的乐队,他连喜欢的乐队,甚至都在表达着孤独。
此刻这首《thesaltwaterroom》,声音既深邃又空灵,只在轻一触碰,便深陷其中。
他居然不是戴上耳机独享这优美,而是将这歌声置于这不大的教室。这,只有他们两人的教室……
乔慕欣又重新取出一张新的宣纸,继续自己并不怎么能看得到未来的书法艺术。
而听似欢快实则孤独的乐声仍在响起。
iopenedmyeyeslastnightandsawyouinthelowlight
walkingdownbythebay,ontheshore,staringupattheplanesthataren’tthereanymore
iwasfeelingthenightgrowoldandyouwerelookingsocold
likeanintrovert,idrewmyovershirt
……
tomymotionfatigue:farewell
我累了,永别
日复一日,这种乔慕欣贪恋着的安详静谧,久久不绝。直到十二月中旬,结束了一轮书法考试后,短暂的休息时间里,乔慕欣都能时常回想起那一个个夕阳光芒洒满半个教室的傍晚,空灵飘逸的男声回荡,清澈的乐声,伴随着墨宝宣纸散发出淡淡的迷人香气,两人在如此沉静的空间里,从不言语,可又胜却千言万语。
感谢曾经拥有,让后来有回忆可循。
羿年三月,乔慕欣在公告栏处贴着的书法班名单里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名字,就差往里抠个洞好看看自己的名字是不是被藏在里面了。呆滞地站在公告栏处许久,她才终于想通放弃自己当个温文儒雅的艺术生的伟大理想。
从落选成为书法班的学生中失落走出来只是一个学校突然举办的春游。
这还是第一次,学校会举办这种活动。
乔慕欣怀着无比兴奋且热烈的心情期待着春游这天的来临,可当班主任宣布这次春游只是他领着全班人去河滨公园游玩一天的那一刻起,仿佛老天爷往她身上泼了盆冰水,热情随之而灭。
话说春游,不应该是学校租几辆大巴车,一个班上的同学坐一辆,大家可以在车上肆无忌惮的聊天谈笑,等待车开向最终的终点的吗?为什么现在弄得那么像是去河边捡垃圾的志愿者?
乔慕欣委屈,她可刚从没当成特长书法生中的阴影里走出来,就盼着这次春游能让她将那些不开心的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了,谁知道学校那么寒酸来了这么一出。
在把英语作业送到班主任办公室时,乔慕欣最终还是忍不住和班主任提了一下:大不了学生自己出钱租车游玩嘛,老师就带队一起去就好了。
“乔同学,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关键是学生的人身安全。”
“老师,我年年都买保险呢!”
班主任瞪了乔慕欣一眼,吓得她立马逃之夭夭。
回到教室,班上的同学也是在讨论着关于春游的事。大多数同学是不满的:好不容易能有时间出去玩,结果还不能尽兴,换做谁也开心不起来嘛。
这种失落感在课堂上也体现出来了。整个班级的学生在课堂上表现得像霜打了的茄子,焉焉的。于是班主任不断接到科任老师的投诉,说学生像吃了迷魂药,问问题也不应,点同学回答也一问三不知,以前可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而且二班还可是年级里最好的班级,再这么下去肯定变倒数第一。
于是班主任临时召开班会,痛骂了全班学生一顿,然后又身先士卒地去帮大家申请改变春游目的地了。
二班所有同学鸣鼓奏乐,纷纷收拾行囊。
最终申请虽然成功,但是班主任还是被校领导小批了一下。而这些班上的同学都不知道。
当上初三时,二班的同学们面临一个穷凶恶极的女班主任,较之于现在的这位矮个子男班主任,乔慕欣觉得:只庆幸曾经拥有,不敢在乎天长地久。
春游来临那一天已是三月末了。全班几乎每个同学都背了一个塞满了东西的双肩包。
只是不到一天的游玩,其实不需要那么隆重的。但似乎什么劝说的话大家都听不进去,发自内心的憧憬和澎湃已经将他们完全淹没了。
最终决定游玩的目的地是临近q市的一个小镇,明台镇。那里山清水秀,算得上一个旅游景点。
因为只有二班申请不去河滨公园,所以也只有二班改了春游地点,学校里的其它班级依旧还是去河滨公园“捡垃圾”。
怀着无比自豪的心情和奋斗精神的二班人登上了去往明台小镇的大巴,掠过无数羡慕的眼光,大巴车威风凛凛地驶出了校园。
乔慕欣坐在靠窗的位置,身旁是已经睡熟了的沈烟霏,窗外是山水一色。
今天是阴天,远处山林仿佛画中一般,幽深朦胧。有小屋隐匿山林之中,匆匆驶过的大巴车让乔慕欣并不怎么看得真切。
乔慕欣目光紧紧追随着游动的景色,不舍得移开。
一个半小时后,到达目的地。大家下车后便惊奇地四散开到处观望。班主任急忙聚集全班同学起来,认真地说了一些注意事项,最后强调下午四点所有同学必须准时回到大巴处集合,一起回校。
宣布解散之后,大家开始拿着预定好的门票进入景区。刚进景区门口,老远就看到两个大水车在湖中转动,水汽飞扬,洒落到岸上。
这湖是活的。远处山上而来的溪水汇入这湖,又浩浩荡荡地离了景区往下面的村庄而去。
在岸上除了一同出来游玩的同学,还有许多本地或外地的游客。许多人忍不住好奇心凑近那庞大的水车,免不了被水汽缭绕,头发上站立着一颗颗细小晶莹的水珠,有如每个春季的晨露,洒满草丛。
乔慕欣和沈烟霏匆匆拍了张游客照,便奔向下一个地方。从水车处沿湖行走,穿过湖泊,得经过一座类似于门廊的吊桥,上面挂满的五彩风车。沈烟霏惊讶得大叫,拉着乔慕欣狂奔起来。
“乔慕欣。”
乔慕欣听见有人喊自己,便急忙停下来,扭过头去,看见不远处脖子上挂着相机的赵子宥和依旧是不为外物所动的林世泽并排走着。
“咱两在这合个影吧!”赵子宥走近她,询问道。
莫名其妙合什么影啊,又不是什么亲密的关系。
“你快点!”没等乔慕欣答应,赵子宥就拉着她到自己身旁,往后退几步,把相机取下来递给在旁边的林世泽。
“泽哥,你帮我们拍。”
乔慕欣心跳得嗓子眼都出来了。只见林世泽接过相机,微微点头。他退到不远处,寻好角度,把镜头对准前面的一对璧人。
赵子宥把左手搭上乔慕欣的肩头,乔慕欣嫌弃地看着那只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转而瞪他,“赵子宥,你信不信我剁了它!”
赵子宥压根没看她,一直看着镜头,他微微笑了笑,用空着的右手把乔慕欣看自己的脸别了过去。
“笑一笑嘛!”
乔慕欣愠怒地看着不远处的镜头,目光却落在了举镜头的人身上。
1、2、3……
“好了!”乔慕欣把他的手甩开,越过正迎面走来的林世泽,走到沈烟霏身旁。
林世泽把相机递给赵子宥后缓步走开,欣赏着环山的碧绿湖水。远处几艘搭载着游客的船在湖面穿梭,山林里除了人声还隐约可听鸟儿的叽啾,空气里满是水汽,清雅逼人。
行过湖泊,后面便得沿着汇入湖泊的溪水而上山了。途中有个桃花林,林中搭建着一个戏台子,戏台子建的年代不久,舞台上的木地板没有太多岁月留下的深刻印记。在舞台背面,贴满了许多关于戏曲知识与人物的海报,乔慕欣匆匆看了几眼,并不感兴趣。于是离了戏台,再往上,步步维艰。
乔慕欣和沈烟霏在半道就累的不行了。不远就是晃荡的吊桥,乔慕欣想上去玩,可吊桥底下满是人在小溪里玩水。
快四月的天气,还是微凉,但好像丝毫也阻止不了人们的热情。
乔慕欣忍不住好奇,就和沈烟霏脱了鞋,小心翼翼地沿着满是石头的岸边,走到深处。清澈见底的溪水拖举着些许落叶缓缓流到下游。
刚从后面走过来的赵子宥见她,便不住提醒,“乔慕欣你小心点,别摔个残废。”
什么叫好的不灵坏的灵,人间精灵都是这么帮人实现口头愿望的吗?
乔慕欣想站起来回头看他,可脚底下却被那颗巨大的长满青藓的石头一滑。
“啊——”
赵子宥急忙把手上的相机丢给林世泽,穿着鞋就跳到乔慕欣身旁。他把乔慕欣半只落入小溪里的腿拉了上来,沈烟霏在不远处闻声也匆忙赶过来。
她的裤腿已经湿了,赵子宥扶她到岸上,沈烟霏帮她拧干裤腿,用纸巾擦干湿漉漉的双脚,还想帮她穿鞋,边做这一系列事情还在不停地抱怨她没脑子什么的。
乔慕欣听得心里烦躁,拿起鞋子说,“我自己来就好了。烟霏你可越来越像我妈了。”
沈烟霏假装生气的“哼”了一声。
赵子宥看一旁紧紧看着她,在她穿鞋时看见红肿的脚踝,有些心疼。
乔慕欣穿好鞋,重新站起来。虽然脚踝红肿,但还是能正常行走。乔慕欣推开赵子宥,“你走吧。”
赵子宥不放心,“你行不行啊?”
“死不了!”
乔慕欣最终在沈烟霏的搀扶和拉扯下走过了那几座吊桥,还沿着一条瀑布旁崎岖的山路爬了上去。
绿色墙壁一样的林木,藏于深处的亭子,以及散乱在沿途的小贩。这个短暂的旅程,曲折又有意思。
除了那在林世泽面前丢脸的一摔。
乔慕欣坐游览车下的山,她的脚踝不容许她再走那么长的路程了。
下午四点,全班人集合完毕,四点十分,大巴准时开车。乔慕欣还是和沈烟霏坐在相同的位置,这样回途能看到不同的风景。
偶尔能听到赵子宥在后面的惊呼:“这张照片怎么拍成这个鬼样子,都糊成南方黑芝麻了!泽哥你没给我调焦吧!”
林世泽只淡淡,“我不太会用相机。”
是真的不会用吗,还是故意而为?
林世泽在看到那只搭在乔慕欣肩膀上的手时,眸色深邃,心底一团气,却不在明面上发作,于是便倾泻在手上的相机里。
他看着她摔进小溪里的那一刻,自己的腿已经迈出去了。可他害怕,自己救不了她,反而只会给她伤害。于是那只已经迈出去的腿又悄无声息地收了回来,眼看着她的青梅竹马不顾一切地去救她。
他没有资格,便黯然吧。
回校的沿途可真美啊,墨色的山林,墨色的云雾,只左前方的她,五彩缤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