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宁拿着秦源院子里的腰牌顺利进了角门,一路绕着小径往悠然居走,可越走她心里头越是疑惑。适才门边儿守着的小厮甚为谨慎也就罢了,这府中之人怎么也个个都如惊弓之鸟,偶见来人,都是行色匆匆,埋头不语。
她一面走一面觉得许是自个儿太多思了,可进了悠然居,与疏雪换装之后她才晓得府里头出了什么大事。
“平白的,云枝怎会投井自尽?”
“听说捞上来的时候都没个全尾儿了,而且还有人说……”飞花附耳低低说了几句,慕宁却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泛了起来。
“云枝……不是还未嫁人吗?”
慕宁话音方落,就被拿着衣料进来的挽月接了个正着:“姑娘不知道,府里头从来都是顶顶没有规矩的,能分到您这儿来的丫头,都不知烧了多少高香才能有这么个清白地界儿。”
慕宁微微蹙眉:“怎么?难不成有人对云枝心怀不轨,做了非礼之事?”
挽月张口欲言,看到茯苓拿着刀尺进来后便吐了吐舌头不敢多说。
“快说吧,都说了一半儿了,你茯苓姐姐不会罚你的。”慕宁取笑了挽月一番,便让几个丫头都先放下手里活计,听挽月把话说完。
挽月得了尚方宝剑,忙忙地把自己肚子里那点儿陈年老事都搬了出来。这回不只是慕宁,连飞花茯苓都听得啧声不断。
“府里这样没有规矩,难道无人伸手来管吗?”
挽月撇了撇嘴:“您别瞧那娄管事和他儿子没个德行,可这两人都精着呢,凡是姑娘院儿里头得些头脸的丫头,他们都不吝巴结,什么上好的钗环脂粉,什么上好的糕点吃食,都是紧着她们供的,他们又是府里头拿大的人,这样恩威并施,姑娘们身边儿见不着那些糟心事儿,耳里听着的又都是太平方儿,自然也就两厢无事。剩下的两位夫人,还有老夫人那儿,他们也都是看人下菜碟儿,要是瞅准了哪家的闺女无依无靠,又没个上头的人支应着,他们立时就能动着手把人家给糟蹋了。”
慕宁气得咬牙:“可这样的事你都能得了风声,其它几房不可能毫无耳闻啊。”
挽月这回压低了声儿,不无讽刺道:“这可都是得着二夫人的济,奴婢听说二夫人当年入府时候没个根基,娄管事那会子也就是个跑腿溜烟儿的。可架不住娄管事办事利落,借着二夫人的风儿,把上上下下打点得周周到到,这么着,二夫人才站稳了脚。就算素日里有人说个什么,只要不闹出来,上头的就只当没看见。娄管事不敢往咱们院儿里伸手,那是因为姑娘您不吃他那套儿,和二夫人还敢顶着来,他又岂敢上来招您的眼?所以每每分人的时候,凡是年岁小的,不知事的,都赶着往咱们院儿里挤,就算没个升上去的机会,好歹是清清白白的不是?”
飞花听得冷笑连连:“怪道二夫人能请来那胡婆子,原是和勾栏妓馆渊源颇深哪。”
茯苓忍俊不禁,伸手去掐飞花的嘴:“你这促狭蹄子,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说了半晌儿,慕宁纳闷道:“听你们这样说,云枝肚子里的孩子多半和娄管事父子脱不了干系,那为何父亲要叫了大房一行人问话呢?”
这下子四个人都湮了声。
“许是……许是因为云枝是温姑娘带来的丫头,又是个脱了籍的良家子,这么不明不白死在府里,所以才惹得二老爷大动干戈?”茯苓猜了一道,终也不过得出这么个看着合适的想头。这话初听倒是没什么毛病,若是细想便不对了。且不说在尚书府中死了个丫头原不是什么大事,便是闹了出来,这事同秦逸又有什么干系?何苦为了这么个事儿,巴巴地把秦逸从学上叫回来?
默了片刻,慕宁起身道:“给我更衣,我要到清风院去瞧瞧。”
因着府里头出了丑事,从上到下都是一副夹着尾巴做人的模样,慕宁带了茯苓一径到了清风院,便见着甄氏带了温琅一道走了出来。
慕宁迎上去行了礼,才唤了声伯母,温琅便随声而倒。慕宁吓了一跳,伸手扶了她一把,将将把人扶稳,正待切脉细查,随后出来的秦逸却一把将人揽到了自个儿怀里,还顺手推了慕宁一把。
茯苓扶住慕宁,刚要出言应对,便见秦逸颔首致歉:“方才我关心则乱了,妹妹勿要怪我。”
伸手不打笑脸人,慕宁也只淡淡点了点头:“我看温姑娘脸色不大好,不若小妹为她瞧瞧,若是无碍,府里头开一二方子也便罢了。”
秦逸弯腰将温琅打横抱起,勉强扯了个笑:“不劳烦妹妹,府里头是请了大夫的。”
上赶子不是买卖,慕宁还没来得及点头,秦逸便已抱了人匆匆离开。慕宁见甄氏面色如土,一副疲惫至极的模样,便走上前去扶了她道:“伯母不舒服吗?”她说着往屋子里看了看;“家里头出了什么事吗?”
甄氏连应付也无,只说了句无事,便带了凝春匆匆离开。
慕宁望着一行人的背影,敛眉道:“我怎么觉得秦逸是在防备我呢?”
茯苓也有些不快:“姑娘是好意,他居然还伸手推您,难不成您扶温姑娘一下,还能把她碰坏了不成?”
————————————
一路回了枕晴居,秦逸先吩咐人去叫了府里的大夫,又着侍候的丫头将温琅扶进了床帐。里里外外一通忙活,甄氏在此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听了秦逸的,暂先回了栖霞阁。
大夫未来,帐子里便传出一声嘤咛,秦逸在门边负手而立,待听得温琅唤他,才含笑走到了近前。
“表哥,云枝那丫头一向是个好的,待我也是十足的尽心,我原本放了她的卖身契,想为她寻个好人家,谁知道就出了这种事,还连累了表哥,是我的错,我没能护住她,还让人借着这个由头往表哥身上泼脏水。”
秦逸微叹着坐在床侧,慢慢把人揽进了怀里。侍候的丫头见状忙转身出了寝房,顺手带好了门。
“你无须自责,这都是她的命,要不是她起了心,也没人能迫着她做下这样没有脸面的事,你待她已经无愧了,至于害她的人……”他缓缓一笑,慢慢抚着怀中人的脸:“二叔不是说了,一定不会姑息此事的吗?”
温琅一面落泪一面点头,侧身依赖地环抱住他的腰背。秦逸脸上的笑僵了下,随即自如地抚弄着她的肩背:“琅儿不怕,万事有表哥在,既然云枝没了,今后就由冬雪来侍候你,她是我的人,待你也会万事尽心。”
温琅两颊绯红,被他揉得身酥骨软,细·喘微微,一面不住地娇·声嗔他,一面不由地直往他怀里钻。秦逸的手在她腰间肌肤上细细摩拭,待她忍不住抖着身子轻·吟出声,才从她身上撑臂而起,慢慢将她半散的上衣拢好。
“琅儿莫急,表哥已着人往潮州提亲,至多不过半年,咱们就能在一处了。”
温琅咬了咬唇,伸出双臂揽着秦逸的脖颈,红着脸道:“我喜欢表哥,愿意做表哥的妻子。”
秦逸温柔一笑,俯身吻在她的眉心,喃喃道:“只半年了,半年就好。”